“那……今年又得抓阄？”

“抓就抓呗？”

“嗐，沒勁。”

“散了吧散了吧。”

士官們各自擺手，有些無趣地散開。

馬爾科悄悄松了口氣。

*

第二天一早，按照規劃好的行程，士官們淩晨六點集結，開啟了野戰拉練。

所有人各自背負行李，從領軍駐地朝外圍的山麓挺進。

沿途地形複雜，天才剛蒙蒙亮，長長的隊伍遊蛇般悄無聲息出發，隐匿在清晨染着寒氣的薄霧中。

馬爾科作為柏身邊的秘書，并不排在隊列中，而是跟在柏和負責督訓的埃爾維斯身後。

他昨晚一夜沒睡好，腦子裡止不住想柏的事，并且時不時擡頭看一眼——柏跟其他所有人一樣，背着半人高的行李負重，動作矯健而靜谧地穿越周圍坎坷的地形。

完全沒有一個Omega該表現出的嬌柔和脆弱。

馬爾科沒辦法理解，以柏的身份，為什麼會選擇到軍團來。

安路易斯家族雖然靠軍團起家，但柏做為一個Omega，就算想要繼承家族軍團，也完全沒必要吃這種苦。

溫斯公爵在帝國如此高的地位和聲望，隻需向女王讨個蔭蔽爵位，柏就算什麼也不做，或者稍微上進點的話，每年組織一次軍團檢閱，做做樣子露個臉就是了。

沒人會在意他究竟有沒有實力，又為軍團到底做了那些貢獻。

他隻要姓安路易斯就是了。

溫斯公爵的榮耀足以庇佑他一世。

何必沒苦硬吃地跑到這裡，跟一群Alpha、Beta們混在一起？

馬爾科即便是個Beta，也知道Omega的體質到底有多嬌貴，跟其他性别相比，他們體力不行、耐力不行，最重要的是，他們無法避免地會被Alpha信息素影響。

底層出身的馬爾科幼時曾見過，即便是最劣等的Alpha混混，也可以輕易在巷子裡對付一個人高馬大的Omega——他們用威懾輕易地折磨對方，有時一句話不說，就可以逼得對方束手無措、渾身顫抖、跪地求饒。

他不知道柏這些天在軍團是怎麼過的。

士官們訓練時一定會釋放威懾，尤其是實戰訓練，連馬爾科待在那些不太收斂的Alpha身邊，都會無可避免地感受到壓迫。

而柏從頭到尾沒露出任何端倪，以緻于士官們還在猜他到底是Alpha還是Beta！

馬爾科暗暗心驚。

……

隊伍翻山越嶺，中午時分，抵達了既定的營地。

拉練時間隻有一周，柏要在一周内教會士官們在野外複雜的地形中布置和使用陣法類機械武器。

這類武器與擊發類不同，操作複雜且相對危險，布陣盤一般承載比較複雜、無法輕易施放和破解的陣法，如果不能及時利用解陣盤解陣，困在陣法中的士官将不可避免受到傷害——尤其攻擊類陣型，操作失誤的後果要比炸了機轉石嚴重很多。

柏已經在前期課程中詳細講過陣法類武器的具體操作，但陣法施放需要周邊地形環境的配合，這也是此次野戰拉練的目的。

他為士官們設置了相應的訓練方式和任務，比如今天：

柏交給士官們的是結界類陣盤，士官們先後分為兩批，每一批又被分成若幹小組，由第一批士官先在營地廣闊的範圍内各自挑選适當地點，用來安置武器，第二批士官負責用解陣盤解陣，随後兩組任務調換。

柏和埃爾維斯會根據布陣解陣時間、任務完成的狀況，來判斷各個小組的成績優劣，并由馬爾科記錄士官們的作戰表現，判斷其對武器的掌握情況。

這種訓練方式可以給士官們提供相當充分的實戰自由度，并最大化地節約訓練時間。

畢竟他們在每個營地都待不了多久，最多隻有半天的訓練時長。

當然這種方式的缺點是教官要一刻不停地在各組士官間穿梭，不僅要糾正士官們的錯誤操作、還要防範對方沒擇選好陣法施放位置，在複雜的山林裡發生各種意外狀況。

馬爾科也要跟在柏身邊跑來跑去。

他很快注意到柏愈發頻繁地用手撫摸後頸的動作。

若不知道教官的性别，他會以為那是柏太累，用手放松肩頸部位的肌肉，但此刻馬爾科心底“咯噔”一聲，猜測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周圍Alpha士官們的影響。

激烈的實戰陣法角逐，每一個士官都很興奮，興奮便會導緻Alpha信息素散溢，這些信息素味道不同，一絲一縷，交織在一起，彙聚成越發濃重的壓迫感，壓得柏幾乎喘不過氣來。

柏暗自咬牙，如馬爾科所想，此刻的他不僅要抵禦負重行軍的疲累，要對抗Alpha士官們無意間釋放的影響，還要聚精會神評判每一個小組的操作流程和反應。

他感到腺體有些微微的刺痛。

所戴的抑制頸環已經在腺體部位釋放了不止一次安撫劑，而一隻頸環承載的安撫劑劑量最多夠用三次，此時離訓練結束還早，安撫劑的劑量已經放空了。

長時間的Alpha威懾會對他造成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壓迫，即便強度不高，柏也隐約體會到了當初被席宸用威懾試探的那種無法克制的恐慌感。

這是Omega本能的恐懼，無法靠意志力阻斷。

他隻能盡力維持表面的鎮靜。

而忽然間，一個士官或許是急着躲避解陣方小組的追蹤，将原本安放在固定位置的布陣盤重又拿出來，手忙腳亂地打算換一個位置，卻由于山路陡峭，腳下一滑，稀裡嘩啦地踩碎了一大塊山石，手裡的布陣盤被無意間啟動，又被他一跤趔趄的動作甩出去，丢在兩三米開外。

布陣盤内儲存的結界陣法覆蓋範圍是方圓三米，這位士官并未意識到結界類陣法暗藏的危機——結界類陣法一旦觸動，處在陣法邊緣的人會被結界升起的無形屏障卡在其中，運氣好的會被攪亂自身魔法血脈，而運氣不好、或者說抗衡不了結界力量的低階魔法師或者麻瓜們甚至會被攔腰斬斷。

這種陣法BUG曾作為某種出其不意的戰術，被廣泛且殘忍地應用在戰場中。

柏随着那位士官跌倒時的一句“操”将目光投過去，皺了下眉頭，立即施放空間轉移魔法越過去，眼疾手快地将那名士官拉離了危險範圍。

兩人同時摔在山地上，士官踉跄了一跤，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起身，下意識朝旁邊砸在地上的柏看過去。

柏本該站穩，但他身體過于勉強，腺體的刺痛加劇了失力，被士官踉跄的動作帶着砸到了一堆雜草叢生的亂石上。

其中一塊鋒利的岩石劃傷了他的手腕，鮮血冒出，帶着不甚引人注意的腥味和洋甘菊的淺香。

血液中含有信息素，會釋放信息素的味道。

柏沒來得及站起身，低頭看到自己流血的傷口，頓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