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對伊爾的印象既複雜又有點模糊。
是當初那個别有用心接近自己的同學、是心思惡毒又愚蠢的貴族小少爺、是被他父親按頭威懾的可憐Omega、是王室晚宴上盯着他的一道嫉恨的目光,是婚後被人風傳的各種匪夷所思的八卦……
柏曾派路易調查過那個據說是被伊爾害死的小三,沒有查到任何下落,卻打聽出了一點意外的風聲:
約書亞自從伊爾鬧過一番,且在議院任職後,反而收斂了許多,再沒有傳出過任何濫情的花邊消息。
但這對夫妻的感情又似乎并不好,因為兩人幾乎從未在任一場合并肩出現過。
柏從剛才到這兒的一路上,有過些許留意:約書亞雖然依舊是那副油滑腎虛的浪蕩樣子,但看向伊爾時,眼底的輕浮總要收斂一些……
就比如現在,伊爾冷淡地說着那些話,并撥開長發向柏展示後頸那處似乎令他引以為傲的腺體傷口時,約書亞就倚在門邊,嘴角勾起一絲極其莫測的微笑,仿佛在欣賞伊爾這個動作。
柏感到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與寒意。
可他沒時間去琢磨這些——首相、伊爾所代表的庫珀家族,在一連串殺雞儆猴、武器恫吓、挑撥離間、許利勸誘後,正等待着他的态度。
柏始終沉默,時間一分一秒,直到旁邊的約書亞在門框上倚得不耐煩,“啧”了一聲,走上前似乎想對柏動粗時,柏終于猶豫着,從上衣内側口袋取出了那枚由女王交給他的塔利亞族徽戒指。
厚重,古樸,陳舊。
象征帝國王室的金色飛鷹。
首相、約書亞、伊爾的眼神立刻被這枚戒指吸引過去。
柏并未将戒指交出,而是一手将其按在桌上,擡起頭,看向貝爾福德·伯頓,道:“我當然希望未來的人生能掌握在我自己手裡,可我跟塔利亞·席宸有婚約,就算你們能從女王手中奪權,等席宸回來……”
“他回不來了。”首相一口氣打斷他,笑眯眯伸手過去握住了柏的手,臉上浮現出親熱的表情,“您以後都會是自由的,子爵閣下。”
*
柏回到了溫斯莊園。
他下了車,腳步十分倉促,值守的門衛見到他都大吃一驚,未待詢問,柏已經擋開所有人,急促道:“我要見我外公!”
溫斯公爵從古堡正廳走出來,率先瞥見柏停靠在莊園門口的車子,車牌嶄新,下車的司機是個他不認識的生面孔。
他蹙了蹙眉,回頭跟身旁的管家勞森遞了個眼色,勞森心領神會,招呼了幾個下人,便去同那司機“親切攀談”。
柏一頭撞進溫斯公爵懷裡,低聲道:“外公,我要隐秘之匙。”
溫斯公爵低頭看他,目光從柏毛茸茸的腦袋看到他許久未換而沾了泥灰的褲腳,确認小外孫無恙,才摸了摸柏的腦袋:“走,進屋跟外公細談。”
兩人進了客廳,柏跟外公一五一十叙述了自己這兩天的遭遇,末了,伸出左手,給溫斯公爵看他左手手腕上緊扣着的一枚銀色半指寬金屬手環,上面有一個光屏,光屏上跳動着一個倒計時數字:17:35。
“貝爾福德·伯頓并不完全相信我,”柏說,“這手環裡嵌了一枚芯片,24小時内安路易斯家族若沒有給他答複,在倒計時結束時,手環内的芯片會被引動,裡面有毒針會直接刺穿我的魔法血脈。”
溫斯公爵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要起身找鉗子撬了這爛東西。
“外公!”柏一把抓住溫斯公爵,“沒那麼容易的,手環受到損壞也會釋放毒素……我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對策,你聽我說。”
溫斯公爵忍氣罵娘地又坐下來。
柏:“你要拖住伯頓,我向他承諾,安路易斯家族不會在他舉兵時對女王施以援手,但也不會配合他圍攻克拉卡帕宮——這是我們的底線。”
溫斯公爵蹙眉看了柏半晌:“你想背叛安娜?”
不對王室施以援手就已經是背叛。
“怎麼可能!”柏抓着溫斯公爵的胳膊,“我要争取時間救席宸!”
他預估過貝爾福德和安茹世家可能拿出的戰力——這戰力不會多,因為紐賓區藏不下那麼多陌生的人頭,最具威脅性的還是貝爾福德守在庫房裡的那些機械魔法武器。
武器威力強大,如今已疊代到能令初階魔法師直接匹敵大魔導師的地步。
但克拉卡帕宮也不是擺着玩的,宮殿外圍有路德皇帝當年布下的防護結界,比查英帝國學院那個害席宸挨了不知多少頓罰站的護校結界強上數倍,貝爾福德·伯頓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把這個結界瓦解。
況且守護宮殿的王室親衛裡還有同樣裝備着機械魔法武器的魔法師戰士。
女王可以撐一段時間,現在最要緊的是席宸。
據貝爾福德·伯頓所說,席宸所在軍區的士官将領中有伏藏多年的奸細,這人是一顆要命的釘子,會在關鍵時刻把席宸推向絕路。
柏對外公道:“我要隐秘之匙,我要救他。”
席宸如今在哪兒都不清楚,柏已經有幾天沒能跟他取得聯絡,貝爾福德·伯頓的話對他來說也是一顆要命的釘子,紮進柏的心裡,讓他不得安生。
唯有隐秘之匙可以瞬間鎖定魔法師期許的位置,将柏在頃刻之間帶到席宸身旁。
柏隻祈求席宸還活着。
說話間,他低頭瞥了眼自己手上帶着的那枚戒指,戒指是席宸送的,上面嵌着的魔法石可以感知對方的狀态和情緒,可此刻,這塊以往頗具靈性的石頭,卻仿佛失了生氣的玻璃般,灰撲撲地毫無動靜。
溫斯公爵難得猶豫半晌,對柏道:“你知道隐秘之匙對我們意味着什麼嗎?”
柏抿唇,輕輕點了下頭。
這是安路易斯家族的某種底牌,未曾向任何外人彰示過的、足以在任何危險關頭救他們一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