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來到溫斯莊園之前,有一段時間沒聽到腦海中冒出那個聲音。
她其實無法察覺這個聲音的獨立存在,隻是腦海中不停地閃出一個個念頭,盡管這些念頭與她真正的意願并不相同……
殺人、離開奄奄一息的外公……這些念頭她有過遲疑,但未曾升起過如此強烈的抗拒。
但她怎麼能親手殺了柏?
伊麗莎白的意念與她腦海裡的聲音産生了沖突:
我不可能殺他,他是我弟弟!
「他是我們的敵人!他會毀了一切,他會讓我們再也得不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我想要什麼?
「永生啊!你把我召喚出來,不就是為了實現永生嗎?」
我……
「把靈魂獻祭給我,帶你超脫這個世俗的規則,你忘了嗎,約撒,魔鬼是不死的!我們隻需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軀殼!你将獲得永生,我會給你所有你想要的!」
我……約、約撒?魔鬼?
「對,約撒,哦,伊麗莎白……随便什麼吧!總之你就是魔鬼,我也是!我們是一夥的!我們會有無限的壽命,這個世界上還有無限可供我們驅使的靈魂……」
我……
“姐?”
柏意識到伊麗莎白的異常,看向她。
伊麗莎白茫然望了柏一眼。
她看到柏就站在她身側,離她不過咫尺的距離。
腦海裡的聲音不停對着她蠱惑:
「念死咒,快對他念死咒啊!安路易斯·柏不會對你有防備的!你隻需一記死咒,就可以帶走他!」
不……
「還有他肚子裡的那個孩子!」
……
“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柏看到伊麗莎白額頭冒出的冷汗,停下步子,往後看了一眼,又帶對方折返回去,“要不……先在這裡坐一會兒?”
湖岸邊放着他剛剛釣魚用的躺椅,桌上還有水果和餐點。
伊麗莎白沉默片刻,眼神在柏身上停留許久,忽然抓住柏的手:“你走……”
柏:“什麼?”
伊麗莎白壓下心底那些瘋狂的念頭,看向柏:“你……快走……”
柏蹙起眉,沒弄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
伊麗莎白看起來的确不太正常,柏猶豫了一會兒:“要不……我給你叫醫生?”
莊園裡的醫生認識她,叫過來可能有些麻煩,但柏也不能……
不料伊麗莎白忽然推了他一把:“快走!”
柏踉跄一跤,險些摔在地上,他第一反應是護住自己的肚子,轉過頭不可思議地望向姐姐:“你……”
伊麗莎白無法聽從腦海裡的聲音,對柏念出死咒,魔法的調動需要足夠專注的意識,魔鬼殘魂放棄了對她思緒的蠱惑,改為控制她的身體——伊麗莎白忽然抓起桌子上放着的水果刀,捅向柏。
兩人離得太近了,柏甚至來不及反應,隻能一手護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條件反射地擋住了刀刃:“姐?”
他姐姐看起來想要殺了他。
可伊麗莎白眼睛猩紅,表情裡透露出無比的郁結與掙紮,淚水直直地從她眼眶裡流出來:“小柏,你快走……”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動作,可所有的理智和情感又都在告訴她:眼前的人是她弟弟。
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
她跟柏不合,兩人從小到大并未相處過太多時間,對方送她個生日禮物,她都要忍不住奚落兩句……可她其實羨慕柏,羨慕柏可以全心全意接受外公給予的那麼多關愛,羨慕柏什麼都不知道。
伊麗莎白這一生都困在十三歲那天的夜裡,走不出去。
刀刃劃破柏的掌心,柏看向伊麗莎白的表情分外愕然……但他很快注意到伊麗莎白手腕處有一道印痕——似乎是被針刺的形狀,而在那一小點的針口周圍,還有未曾完全退散的呈放射狀的血紋毒素痕迹。
針口,毒……
柏想起剛剛撿到的藥瓶和被擰斷的金屬手環。
他表情嚴肅下來,猜測姐姐或許中了聖水教會的什麼魔咒,于是召喚聖杯魔法。
白魔法的淨化光芒如水一般,從伊麗莎白頭頂澆下……可純淨的光輝将對方洗了個透徹,也并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柏皺了皺眉。
鮮血順着兩人的手臂流下來,伊麗莎白并不想傷害柏,下意識想把刀收回,可自己的手心也在僵持中被刀刃劃破了口子。
鮮血交融,藏匿在伊麗莎白身體裡的魔鬼嗅到了陌生靈魂的味道。
那是一個比伊麗莎白更純粹、有着更強大心念和力量的靈魂,這個靈魂中,似乎還附着着一個小小的,并不成型的魂魄。
「唔……一個尚未誕生的孩子。」
魔鬼意識到這些,忽然生出一個極其邪惡的念頭:它可以借助這個未出生的孩子,真正降臨到世上!
它不再需要附着在任何其他的、總是與它作對的各種無趣身體上,還得想方設法蠱惑和操控他們……它本該獲得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身體,得到一個絕對可以掌控的靈魂!
這個靈魂還是如此的嶄新和純粹!
如此的欲念讓它忍不住興奮和躁動,它抛棄了伊麗莎白,重新彙聚成一道影子,順着鮮血的氣息,向柏的方向湧動。
伊麗莎白在魔鬼離開的一瞬恢複清明,她被眼前的場景吓了一跳——自己居然舉着刀,捅向自己的弟弟!
她連忙往後退去……與此同時,伊麗莎白瞥見一縷黑色的、影子般的印記,順着柏的皮膚,攀上他的身體,似乎要從他眉心湧入。
清醒之後的伊麗莎白回憶起自己這些天所做的事……她後背驚起一層冷汗,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操控,但下意識覺得跟那縷影子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