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才剛蒙蒙亮。
柏閉着眼睛枕在席宸臂窩,呼吸聲綿長又均勻,纖長的睫毛垂下來,随着呼吸起伏而輕微顫動——昨晚兩人折騰近一夜,洗澡時他是被席宸抱進浴室、又裹着浴巾再被抱出來的,當時已經無力招架地睡了過去。
席宸半側着身子,此刻早已醒來,他手臂被壓得發麻,但甯願調動魔法血脈緩解不适,也沒舍得驚擾柏。
他盯着柏的睡顔看了很久。
似乎隻有在這時,他才能從柏身上找到一絲過去熟悉的影子。
柏這段時間的确有了很大變化,席宸不想承認,但也忍不住懷疑:這一切真的是因為他殺了柏的姐姐?
可柏又從沒對他當面指責過,甚至未再跟他談起過這個話題。
席宸其實想從柏口中問出些東西,比如伊麗莎白在動手前,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柏閉口不答。
席宸也不敢強問,畢竟伊麗莎白的死是他造成的。
可事情不能永遠這麼稀裡糊塗下去。
席宸猶豫了半晌,小心翼翼用柏枕着的那隻手,輕悄悄喚出一道魔法。
純淨的白魔法光芒漫出指尖,如水流般淌過席宸的小臂,像蜿蜒的溪流,緩慢無聲注入到柏的身體。
片刻,魔法消散,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席宸輕呼口氣,有些自責地想:他怎麼會懷疑柏?
于是忍不住把柏往懷裡摟緊些。
柏似乎被驚擾,在他懷裡動了動。
“還早呢,再睡會兒。”
席宸吻了吻對方将睜未睜的眼皮,及時給予安撫,不大一會兒,把半夢半醒的柏又哄睡了過去。
……
柏醒來時,房間裡已經沒了席宸的蹤影。
他緩了半晌,有些疲乏地從床上坐起,适應了好一會兒自己腰酸背痛的現狀,靠在床頭,有些無語地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一切。
片刻後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臉。
他怎麼會那麼沒數地對席宸釋放引誘信息素?
不知是不是從前那個隐性标記的原因,柏身體異常敏感,席宸的動作稱不上粗魯,但也絕沒有客氣,昨晚到一半他就有些撐不住……後半夜是怎麼過的,柏甚至想不起來。
好像在浴室裡還……
夠了。
柏打住自己的想法,深吸幾口氣,勉強起身,心虛地連床頭鈴都沒按,打算自己收拾妥當些,再把侍仆們叫進來。
就在這時,他腦海裡突兀地冒出一句話:
「席宸在懷疑你。」
什麼?柏微微頓住。
「他對你召喚聖杯,你沒有察覺到嗎?」
……
柏沉默片刻。
他當然有察覺,即便席宸的手法非常輕微,可他畢竟是騎士魔導師位階的魔法師。
隻是……柏當時周身都環繞在感到安全的氣息之内,他放任席宸的魔力淌過自己的魔法血脈,就像無所芥蒂地接受對方對他施予治愈魔法。
召喚聖杯又如何?
柏對腦海裡那個聲音道。
「他在懷疑你!他已經對你起疑!你還能在這裡待多久?」
「趕緊懷上孩子,離開!」
柏蹙了蹙眉,本能的感到排斥,可還沒等反駁什麼,腦海中猛地襲來一陣鈍痛,打亂了他的思路。
「聽我的,懷上孩子,立刻離開!」
「在孩子出生之前,都不能讓席宸知道!」
「……」
*
紐賓區邊郊,一座不大起眼的獨棟建築。
一輛黑色普通牌照的轎車在門前停下。
車門打開,席宸走下來,随便往四周看了一眼,擡手略壓了壓帽檐,在守門侍衛的帶領下,快步走進房子。
這是席宸父親席與風當年的住所,席與風在西魔法帝國求學、還未跟蘇茜公主成婚時,就一個人住在這兒。
後來這棟房子空置,席與風去世後,所有産權交到席宸手中,席宸知道有這麼個地方,以前曾派人打理,但沒有來住過。
這是他第一次到這兒。
侍衛們守備森嚴,依照陳的吩咐,每個回廊都有人站崗,房子周圍還布有陣法,确保住在這裡的人可以自由行動,但決不能走出這棟房子。
侍衛一邊引路一邊低聲向席宸彙報道:“他最初有反抗過,甚至還絕食了一段時間,陳先生來勸過,沒有什麼大用,不得已提到他遠在東共和國的父母。如今算是安定下來,沒再鬧出過什麼大的動靜……”
兩人停在二樓緊閉的房門前,侍衛從腰帶間取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繼續道:“……不過也從來沒有說過話,陳先生再問什麼,他也不說。”
房門打開,席宸看到房間裡靜坐的林恩。
林恩聽到動靜,擡頭瞥他一眼,目光略感詫異地稍微定了下,神情一瞬間變得冷冽,随即又将視線移開,顯得無動于衷。
席宸擺手屏退侍從,在門前站了一會兒。
林恩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他便也沒跟對方打招呼,徑直走進了房間。
直到席宸在房間裡拉了張椅子坐下,林恩才忍不了似的,重又轉頭看向他,語氣惡劣:“你來做什麼?”
他被席宸關在這裡,從伊麗莎白去世以來,已經有四個多月,陳用他的父母威脅他不要鬧出動靜……這段時間來,林恩聽說了女王去世的消息、也聽說了席宸登上王位。
西魔法帝國的民衆為這位年輕有為的國王歡呼,溢美之詞在他無可打發的電視節目裡看得厭惡——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位表面光鮮的國王,私下裡做過什麼龌龊事。
逼迫安路易斯家族聯姻、逼迫柏從Alpha成為Omega、親手殺了溫斯公爵的外孫女……但凡有一件事拿出來,都足以讓席宸聲名盡毀。
林恩清楚自己為什麼被關在這裡,以席宸的手段,就算不殺他,也不會讓他帶着這些消息離開。
他做好了這輩子都被對方囚禁在這兒的準備。
隻是沒想過席宸會來見他。
在席宸眼裡,他或許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平民吧。
……
片刻的沉寂後,林恩有些意外地聽見席宸說:“我來跟你道歉。”
“道歉?”
林恩挑了挑眉,為這個回答感到可笑。
他從椅子上起身,忍不住湊到席宸跟前:“你怎麼道歉,你會跟伊莎一樣去死嗎?”
席宸擡眼望住他。
林恩目光中滿含冷冽與譏諷,似乎下一刻就想動手殺了對方……可他明知自己并非席宸的對手。
兩人相互對視了一會兒,林恩忽然笑道:
“哦,你是國王,自然跟我們這些蝼蟻不一樣,哪怕帝國律法裡寫明了‘人人平等’,我又有什麼辦法讓你為伊莎償命?就算有這個想法……你也隻會覺得我愚蠢可笑吧?”
“我是來……”
“溫斯公爵的嫡親血脈你都敢殺……”林恩毫不客氣地打斷道,似乎隻想發洩自己的憤怒,“你何必把我關在這裡?還拿我的父母威脅?不如一并殺了了事!你要真想道歉,怎麼不把事情攤開寫明了給世人看看,看他們追奉歌頌的新國王到底是個什麼畜生?”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