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一行與夏提刑人馬會合後,一路向西晝夜趱行。為避強人賊寇,路過荒郊野地、僻靜人稀處時,車馬便全速奔馳,隻在名鎮大店或官家館驿投宿。
徐應悟同西門慶共乘一輛骈車,兩人似有說不完的話,靠扯皮鬥嘴打發時光。西門慶身子輕,嘴又髒,有時把徐應悟撩得火起,按耐不住幹起來也是有的。
一旦住店歇息,西門慶便同夏提刑夜宴歡飲,每每拉徐應悟作陪,幾頓下來,官場上的事徐應悟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判斷夏提刑資望雖久,卻并沒比西門慶高到哪裡去,此次升作指揮使,卻掌“鹵簿”,負責皇家車架儀仗布置,可謂天子眼前的透明人、京官裡的“弼馬溫”。夏提刑對此頗為郁悶,卻并不知自己為何明升實降,隻一味苦思追憶,掰着指頭琢磨自己是否不經意間得罪了誰。
這日下晚時車馬進了宋州,一行人投宿在官道旁一處官驿。安頓好後,夏提刑又差人來請西門千戶赴宴,叫驿丞同徐應悟陪席。徐應悟懶得聽這老官兒來回叨咕抱怨,便推說腸胃不調,要西門慶自去應付。
席間驿丞叫來兩個唱的,都生得面團臉,點就胭脂唇,香馥馥滿身羅绮,白嫩嫩一抹香脯。西門慶醉眼觀之,不禁心搖目蕩。好容易捱到三更席散,他搖晃着回屋來,見他應二哥已解衣睡在榻上,還為他留了盞燈。
西門慶癡癡笑着,藤蔓似的往他身上攀。徐應悟見他醉的眼下赤紅,面露不悅道:“一眼沒盯住,你便緊灌些黃湯,臭熏熏少挨着我睡!”
西門慶嘴裡胡亂嘀咕着,伸手便扯他褲腰,徐應悟用力推開他道:“你撒開!吃了酒便好生歇着,我不同你胡浪!”
西門慶借酒撒潑,聞言朝鋪上一癱,兩腿亂踢着嚷道:“歇歇歇!我都歇一日了!哪回沒緊着你擺弄?倒像委屈了你似的!總要我哄着、求着!你膩煩了便說膩煩的話!你爹我也不是那沒人要的賴皮狗兒!”言罷奮力撐起身來,搖晃着便往外沖。
徐應悟攔腰抱住他,邊往回拖邊罵道:“你是那□□色鬼托生!一日不浪,皮癢的慌!”西門慶發起酒瘋來,四肢亂舞着掙紮,口裡什麼瘆死人的髒話都往外冒,氣得徐應悟把他按在榻上直捂他嘴。
兩人正厮打在一處,平安兒在外邊兒小心請道:“驿丞老爺叫送來醒酒湯,問……問可要人服侍?”
“要!”西門慶叫嚣道,“把那兩個粉頭兒一并給我叫來!”
徐應悟聞言三屍神暴跳,發狠将西門慶颠了個個兒,扯下他褲子,照肉厚的地方狠狠抽了幾巴掌。白生生的屁股蛋子上立時浮現幾條鮮紅指印,西門慶疼得哇哇亂叫。
平安兒聽着聲兒不對,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吓得醒酒湯也不送了,端着盤踮腳溜了。西門慶叫喚了半晌,竟沒人理,氣得趴在枕上悶聲嗚嗚哭起來。
徐應悟見他哭了,心裡不免難受,懊惱不該動手打他。西門慶醉酒發癫,他怎麼也跟着胡鬧?太不理智了。于是他放軟語氣推推西門慶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對。你打回來罷,别哭了,嗯?”
西門慶不理他,又悶了好一會子,才偏過頭、露出臉,堵着鼻子道:“說的倒好聽!到底是恨我!也怪我心軟,自來把你慣得,你何時體恤體恤你達達我?”
徐應悟哭笑不得,心道真真是倒打一耙,究竟是誰不體恤誰?卻聽西門慶又怨道:“回回你想了,便好說好辦;待我要時,便要歇了、要養着,皮兒也疼,瓤兒也疼,沒一次爽快的!你把我當甚麼了?”
徐應悟回道:“你倒會颠倒黑白!你算算你一天到頭想要多少回?若由着你,咱這一天天也沒别的事兒!”
“你不是不知,我一日不做那事,身上便難受得要不得!”
“這是病,得治。”徐應悟鄭重道,“你不改改這浪起來沒夠的毛病,早晚壞了身子,過不了幾年,落得個精盡而亡……”
西門慶翻身跳将起來,撲上來叫道:“賊囚臭肉兒!看我不撕爛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