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應悟笑道:“本部堂尊你自然要去拜谒,不妨帶着何千戶一道兒,公事公辦,任誰也挑不出理來。”
昨兒夜裡徐應悟同他卧談至深夜,教他萬不可學夏龍溪,沒摸清局勢便四處拜山頭,萬一讨好到敵對陣營,不僅白費功夫,反而顯得首鼠兩端,沒人敢信。徐應悟甚至預言,西門慶随夏龍溪去太師府這一趟,一定見不着太師老爺本人。夏龍溪得知西門慶是蔡太師幹孫兒,以為拉着他便能搭上蔡太師,實在是幼稚。
西門慶在太師府遇了冷,卻顧不上頹喪,隻暗自心驚他應二哥運籌帷幄、料事如神,又想起臨行前玳安兒的提醒,不禁有些忐忑。
“今兒可算長見識了。這京裡各處衙門、府院,不僅樓宇恢宏、景緻優美,就連裡頭的人,也個個生得漂亮!鴻胪寺乃我大宋臉面,自不必說;金吾衛堂部裡的人,也個頂個明眸皓齒、神采英拔;就連我幹爺爺府上,都見不着一個醜人。哪一個放到咱縣裡,那都是鶴立雞群的好模樣!你說這全天下的美人兒,怎都聚到京裡來了?”
徐應悟擡手給他一暴栗:“好你個浪貨!我當你奔波勞累一天,敢情淨看美人兒去了?!”西門慶揉着腦門兒連聲“哎呦”,徐應悟倒覺着這是個好問題,便認真答道:“愛美乃人之常情,人們常有意無意忽略一點:相貌好看的人,在官場上的确有天然的優勢。你想呀,假若你是掌權之人,手下有能力、水平不相上下的兩人,一個醜,一個美,你更樂意親近哪個?權力越大,可供揀選的人便越多,那些生得美的,但凡有一些些才華,便會受到更多關注、得到更多機遇。豈不聞唐代大才子溫庭筠文采斐然、名滿天下,卻幾次應試不中,皆因其相貌醜陋,人送綽号‘溫鐘馗’,每每一上殿試便名落孫山,你叫他上哪兒說理去?”
西門慶撫掌大笑,拍拍徐應悟臉頰道:“應二哥這般樣貌身姿、這等才幹,也該是個堂皇人物,跟着我,屈才了!趕明兒随我上我幹爺爺府裡谒見谒見,求他也派個官兒予你當當,把你留在他身邊也未嘗不可。”
徐應悟怎會聽不出他有心試探,因笑道:“我不愛當官兒,勸你也别當上瘾了。你若有意走仕途,往南邊兒謀個府判、節度使當當便罷。留在京裡,那是萬萬不可。”徐應悟不能明說,此時已值北宋末年,十幾年後即将迎來江山覆滅的靖康之亂。這會兒削尖腦袋進京做官,好比傾家蕩産買一張泰坦尼克号船票。
西門慶待要問他此話怎講,他卻故意打岔似的從懷裡掏出拜帖來。西門慶接過一看,是何永壽邀他二人今晚往汴河花船上赴宴。
“他送來的?”西門慶将帖子放在鼻下嗅了嗅,“這紙好香,又不洇墨,家去時捎上幾箱,能賣上好價錢。”徐應悟搖頭笑笑,心道這貨到底還是塊做買賣的料兒。
西門慶忽又眼珠一轉,抖着那紙片問他:“他來同你說甚麼了?你二人可談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