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廂,西門慶怄氣窩火,要找玳安兒同夥,叫嚣着殺這個、打哪個,鬧得阖府上下雞飛狗跳。徐應悟緊着摁住他撲噜,親嘴兒揉胸口哄了半天,到深夜終于把人安撫好了,放倒在榻上。
“我隻不信,你那菜園子夜裡也有差使?”西門慶怨道,“怕不是在外頭續上哪個心甜的,舍不得叫人家孤枕難眠……你滾吧!少歪厮纏我!”
徐應悟捏着他臉頰笑道:“我滾了,你可别把眼珠子哭掉出來喽!”西門慶拿腳蹬他,連聲叫“滾”。徐應悟兩腿朝榻上一擡,鑽進被裡摟住他道:“昨兒趕着回去挖雨後春筍,過了這時節,今年上再沒有了。你這食膏餍肥的大蛀蟲兒,饒是不懂。睡吧,我今晚不走了。”
西門慶這才深深呼吸一口,身子松懈下來,不多時便呼呼響起輕酣,睡得香甜。
徐應悟将他手臂擡起又放下,見他睡得深沉,便悄悄起身,急往柴房去看張松。
柴門外,吳月娘房裡小玉,同孟玉樓房裡迎春,一個把風,一個在裡頭給他換藥喂水。見應二叔來了,兩婢子行了禮便慌張退避不及。
張松兩眼腫如核桃、紅似胭脂,看見他哥,又撇嘴哭了,卻已流不出眼淚。徐應悟恨道:“我要說的,你都知道!你比誰都聰明!可把你能耐死了!”張松嗚嗚直抽抽,徐應悟又道:“你不使那手段,便考不上怎的?踏踏實實憑自己本事,能叫人握住把柄、走到今日這步田地?”
“哥,哥……”張松趴在地上,抱住他腳啞聲叫喚,“我錯了,我闖下大禍……”
“你省可兒的罷!趕明兒随我回村上,好好兒讀你的書!”徐應悟見他認錯,隻道他吃了大虧、得了教訓,仍不願放棄這迷途知返的孩子。
張松卻緊着搖頭,徐應悟怒道:“你怎有臉再吃他的、用他的?!哪日他再犯起毛病來,看不揭你的皮!”張松壓低聲音心虛道:“哥,外頭兒可還有人兒?你去瞧瞧?”徐應悟詫異“嗯?”了一聲,見他一臉焦急,似有隐情,便依言往門口查看一番,才又回來道:“你可叫我省點兒心罷!又待怎的?”
張松遂長吐一口濁氣,橫下心把武松遇赦、即将返鄉一事說了出來。卻不敢提是他鬼迷心竅、有意為之,隻推那日何永壽一味在旁勾纏,他一時大意、未曾細看文書,待何永壽簽章完畢,官印恰巧蓋在“武松”二字上,他才知大事不妙。
“二提刑簽章已畢,再要更改,須得上報刑部。武二與他的恩怨昭然若揭,上報必定自罪其身,故而此事即便叫他知曉,也已陷入兩難,再無轉圜。”張松抽噎道,“如今他隻道我恨他、要害他……哥,你救救我!千萬替我隐瞞!我不想死,亦不想害死他!你想想辦法,救救他!”張松搖晃着徐應悟腿,哀聲祈求。
徐應悟聞言頓覺寒意透骨,氣得手都在抖,胸口起伏半晌不能言語。張松将胸口大石卸下,劫後餘生般整個人癱軟在地。
這大石,如今又壓在了徐應悟心頭,令他呼吸凝滞,憋悶難挨。他強令自己鎮定下來,沉聲問道:“你可與何千戶說明?由他何家出面,向部裡交涉……”
張松搖頭歎道:“哥有所不知,這何千戶看似溫和知禮、君子風範,實則面熱心冷,從不與人敞開胸臆。我同他不過有幾日床笫之誼,他根本不曾與我交心,為何幫我?再者,求他相助,定會叫他留意到西門慶鸩殺武大之事。他身為理刑副千戶,掌握了頂頭上司恁大的把柄,若有心取而代之……我怎敢向他說出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