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應悟将衣袍往下拽拽,遮住身前醜态。西門慶指着張松後腦勺叫道:“小畜生你好好說話!哪個賊打來?”張松鼻孔出氣道:“你先放話饒了他,叫他自己來說!”
“我饒了誰?!”西門慶顧不上兩腿還裸着,沖上去一腳踹中張松屁股,“你他娘的含上大鳥出息了?同你爹我使得甚麼腔調?”徐應悟大吼一聲:“夠了!張松,休得作怪,你有事快說!”張松“嗐”了一聲,沖外面揮揮手。
打門外進來個破衣爛衫、滿面風塵的人,一見西門慶便哐當跪倒,叫了聲“爹”。徐應悟盯着他黑黢黢一張臉看了又看,方才認出,這人竟是玳安兒!
看官有所不知,那時玳安兒漏夜行船,不辨方向,他隻道往西,實則船頭向南,順水流往下遊駛了一夜。天将亮時,船竟行至一片煙波浩淼的開闊水域,玳安兒照見船左一輪橙紅朝日批霞而出,這才恍然察覺,此處應是八百裡梁山水泊。
玳安兒曾聽來保兒說起,這一二年梁山水域頗不甯靜,有一夥賊寇在此紮寨聚集,劫掠往來客商,故而西門家打南邊兒來的貨船都改走小汶河繞道。他正擔憂與西門家貨船遭遇、洩露行迹,來到西門家船不走的水域,豈不正好?這艘破船一看便是窮苦漁民的生計,想必入不了賊眼,玳安兒便安下心來,悠然搖橹緩行。
不多時,前邊兒山崖間出現一座酒旗招展的客店。陳敬濟一望便撒癡喊餓,鬧着要上岸用飯。玳安兒隻得耐着性子拴了船,帶他上去打火。
店家是一皂衫綁腿、系着豬嘴頭巾的魁梧壯漢,玳安兒一眼便知此人不善,卻不敢輕舉妄動,便佯裝無知,由着陳敬濟要酒要菜,兩人敞開肚皮吃了頓好的。
飯罷,玳安兒取出幾串錢結賬,那壯漢卻搖頭說不夠。玳安兒又從袖裡摳出一柄銀耳挖子拱手送上。那壯漢顯然存心訛詐,收了耳挖子仍隻搖頭。玳安兒正欲油嘴兒争讨幾句,陳敬濟卻脫口道:“你那兩錠元寶兒呢?落船上了?”
玳安兒心叫不好,恨不能一巴掌扇死這喪門星。果然,陳敬濟話音未落,飯鋪裡另外幾桌“客人”便齊齊回頭,一個個兩眼放光、怪笑森森盯着他兩。
這他娘的是掉賊窩兒裡了!破财事小,保命為要,玳安兒急中生智,緊着捂陳敬濟嘴,假意嘀咕道:“哥兒休鬧!元寶兒是要獻予梁山寨主老爹的,豈容咱們吃喝揮霍!”
鄰桌一蠟黃臉、山羊須老漢“哈哈”笑道:“你這丫頭似的白面小郎,上梁山作甚?你可知進得梁山門,光帶元寶兒可不行,要繳投名狀哩!”陳敬濟癡呆問玳安兒道:“咱欲往梁山?何為投名狀?”
衆人哄笑成一片,有人接道:“投名狀便是你殺一人、提頭作狀,方才顯出你的真心。”陳敬濟吐舌駭然,連連搖頭道:“我哪敢殺人!玳安哥,你可是要落草……”玳安兒急忙又捂他嘴,引得四周又是一陣笑。
這時店門口進來個賊眉鼠眼的矮子,手上拎一柄帶血樸刀,“當啷”一聲投在地上。玳安兒回頭一看,正是他殺叫花子使的那把。原來這夥人早将他那破船搜了個底朝天,銀子與兇器,都已落入賊手。
至此,他兩人退路斷絕,便是不上梁山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