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安哥,你不喜歡,我再不去了,休惱了我,可把人疼殺了。”
玳安兒仍不知拿他怎的,隻得依計作僞道:“不怪你,是我沒用,養不活你。”陳敬濟撇嘴又抽噎良久。
這日像是時運到了,午前未及放飯,外頭忽然進來幾個手提大刀的壯漢。瓦棚裡立即開了鍋,原本窩在地上打盹兒、湊成一堆扯閑篇兒的喽羅們紛紛跳将起來,一個個昂首挺胸直往前擠。
來人為首的是個紮绛紅頭巾的大胡子,他振臂開嗓叫道:“今日該我寨赤發鬼劉唐哥哥做東,爾等随我一同下山打秋風去也!”喽羅們應聲爆發出一陣歡呼怒吼,有人帶頭,沒幾下便齊齊喊成一片:“替天行道!殺富濟貧!替天行道!殺富濟貧!”
大胡子用刀柄淩空在各人頭上點畫:“你,你,你們幾個!你,那個!新來的!”玳安兒未及反應,便被推搡着加入隊伍。他伸長雙臂欲拽陳敬濟,陳敬濟卻早被人扒拉到後頭老遠的地方。
玳安兒盤算好一有機會下山,便帶陳敬濟逃跑,哪能輕易撇下他?可剛邁出隊伍一腳,寒光閃閃的刀刃便已橫在他頸前。大胡子一把掐住他脖頸兒,湊近噴着一嘴臭氣切齒道:“有人叫我關照關照你!崽種,休要不識好歹!”
如此玳安兒便随着這班賊匪下山,殺到水泊東面十幾裡外一戶莊院。天晚時分,百來号賊摸黑包圍住院牆,聽得一聲哨響,便齊齊跳牆而入,明火執仗搶殺起來。
玳安兒不是沒殺過人,卻沒見過這樣殺人。刀鋒飛舞,鮮血潑濺,不大工夫便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人仿佛不再是人,而是一頭頭在圈裡亂竄的豬猡,就連哭喊聲,也同挨宰時的豬叫一個樣兒。
賊殺光了男人,又沖婦人下手。丫頭媳婦們被趕到各處扒衣脫褲,稍有反抗便一刀攮了。玳安兒在四下猙獰的淫丨笑與尖叫哭号聲中無處可躲,他趁亂想跑,才往外沖,卻見那幾個紮紅頭巾的守在院門口,刀尖兒直指着他,逼着他步步退回院中。
最終這夥匪徒搶得數十石糧、金銀财寶兩大箱,意氣風發乘船回到梁山之上。
玳安兒方始明白,為何這群臭叫花子甯肯餓肚子挨打,也不想辦法逃出這賊窩。此番下山參與搶劫的一百多人,一進山門便受到敲鑼打鼓、夾道歡迎,沿途燈籠火把,照得如同白晝,打山腳一路耀武揚威遊行至山頂。
草廳之上,“聚義廳”三個大字昭彰奪目。二十來桌酒肉大席,從廳裡一迳擺将出來。玳安兒落座于最末一張桌上,同桌賊們不等人叫開席,便使髒手端酒抓肉,狼吞虎咽吃喝開來。廳裡一個黑臉、矮矬矬的漢子舉杯發話,說了甚麼玳安兒沒耐心細聽,身旁衆人則又是一陣歡呼吼叫:“替天行道!殺富濟貧!”
玳安兒心道,你們光殺富了,哪裡濟貧?搶來的糧食、金銀,我一個子兒也沒分到,一頓酒肉便把人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