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木車隊穿城而過,打北門一路行至南城牆下。徐應悟與西門慶登上城樓,見軍士們往來奔忙,一片熱亂,守備周秀正連比帶劃與團練張世湊頭合計。
原來,張團練不知打哪兒弄來兩台三角木架的抛石機,辛苦吊上城牆,周守備卻道這玩意兒難堪大用。這機械采用最簡陋的長短梢裝置,利用杠杆原理,往短梢一端施重,使得放置于長梢末端的石彈飛向遠處。可它的木梢隻碗口粗細,能彈出的石彈重量有限,射程也隻百十來米遠,造成不了多大傷害。
徐應悟觀之卻心頭大動,上前一步沖周守備道:“周大人容禀。此器物用來投石,意義不大,可稍加改造,投些别的東西,卻大有作為!”
周守備識得他是西門慶的伴當兒應二花子,卻沒認出他身旁莊稼漢打扮的西門慶,便瞅他一眼冷冷道:“軍機要事,豈容你這刁民在此幹涉?怎的,你家主子把你抛下,自個兒尥蹶子跑了?”張團練急忙以拳捂嘴,假作咳嗽提醒他。西門慶嘴角抽動,冷眼直盯着周守備,周守備這才認出他來,氣氛一時好不尴尬。
徐應悟緊着推搡西門慶道:“那兩樣兒東西,你鋪上可還有餘?”西門慶聞言恍然抽一口氣,沖周守備道:“周大人看不上這木頭架子,不妨舍予我罷。暫且置于此地,我自有用處。”言罷拉着徐應悟跑下城樓。
兩人一路往西門家各個藥鋪裡,招呼夥計們将硫磺、硝石兩味藥材收揀裝了,往城門樓子上送,又吩咐腿腳快的小厮,跑一趟磚廠,收幾大筐燒得松松的焦炭來。
看官想必聽說,這硫磺、硝石、木炭三樣兒混合一處,便是那威力無窮的殺傷性武器——火藥。最早詳述火藥配方的,不是别人,正是藥鋪行當的祖師爺,名醫“藥王”孫思邈孫真人。硫磺與硝石,亦是兩味殺蟲驅穢的常用藥材,故而藥鋪裡都有儲備。
有了火藥,仍需裝藥的“炮殼”。時間緊迫,一時找不來更合适的容器,隻能用炮仗改裝。兩人欲往煙花兒鋪裡收買,才發覺身上不名一文,銀錢都藏在出城的車裡了。西門慶便拉下臉,帶徐應悟去何千戶府上借貸。
何千戶對抛石機發射火炮一事頗感新奇,不僅大方拿出幾十兩銀,還要親自上城牆,觀摩填藥點炮的過程。西門慶見他滿臉悠閑淡定,心頭閃過一絲疑問,未及多想,卻聽徐應悟道:“如今隻剩一樣兒。炮仗裝了威力翻倍的□□,若點了再發,極易傷及我方軍士,能發射至敵軍陣中後再行引燃,方才萬無一失。有一樣兒東西,名喚白磷,可令炮仗觸地則燃,隻是眼下時間緊迫,不知如何尋來。”
張松在旁一直未曾開腔,此時忽而咂舌道:“白磷?白磷……可是使手一撮,便可燃起綠色‘鬼火’的玩意兒?”徐應悟連連點頭,正待問他于何處見過,他卻拔腿跑出客廳,往後院去了。
西門慶收了銀子,叫了徐應悟正待要走,卻見張松拽着一個身着黑白雙色道袍、生得玉面紅唇的年輕道人又走進來。那道人抱一白瓷水甕,裡頭使清水浸泡着大半罐色膏土。
張松沖徐應悟道:“此乃二仙山羅真人座下關門弟子,玉昆子先生。上回先生與我使的法兒,手心兒裡施火,用的便是這白磷!”
徐應悟大喜過望,直呼“炸藥有了”。于是他抱起白磷,叫上玉昆子、何永壽,一同往城牆上預備彈藥去也。
路上,玉昆子聽聞有賊攻城,獻計道:“昔日我師父羅真人曾習煙蠱之法,以煙惑人神智,可令中蠱之人失去本心,懵然聽他号令……”西門慶翻眼嘲道:“賊道士盡整些唬人的把式!你師父真有這本領,不往金銮殿上拜個國師?”玉昆子被嗆得難堪,轉身要走,卻被徐應悟攔住:“你說甚麼?你師父,甚麼真人?”
“二仙山羅真人。”玉昆子小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