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侍者終于注意到這一出口的不對勁時，姜澄已經昂首闊步……不，是昂首痛步地離開。

外面是公共空間，就算他們貼邊走燈光并不明朗的路，不管是背還是怎樣，都太給藍海丢人，姜澄扶穩初揚的手，一步一頓。現在鎮痛藥已經失效，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姜澄想到什麼，輕快微笑：“我好像那條小美人魚。”

初揚無奈：“你是不是醉了？”

姜澄沒說話了，像沒聽見，初揚一路順利地把車鑰匙遞給侍者，侍者開出來後，他預約的代價正好到位。初揚和姜澄坐進後車座，代價平穩地啟動車子，電子導航女聲婉轉：“預計到達目的地還有二十一分鐘。”

紅酒的後勁超乎姜澄的想象，她使勁眨眼，上眼皮發燒，下眼睑冰涼，世界沉溺天黑，而城市燈火輝煌，萬物光明。看着窗外車流，她喃喃：“這不是回家的路。”

司機瞟後視鏡，專心開車，初揚耐心回複：“我們去醫院。”

“醫院？”姜澄瞪大眼睛，遲疑一會兒才想明白，“哦，我受傷了，我是小美人魚。”

司機露出微微笑意，姜澄說自己是小美人魚當然當得上，他剛想摻和一句，就聽到乘客的聲音如同歌劇般急轉直下，姜澄抓住初揚的手，用力搖晃：“别學我……别像我一樣，因為太善良，就像小美人魚那樣付出自己。”

初揚惶然，以為她是在說剛才，因為一時心軟幫他擺脫了難纏的前上司。

她又開口了：“你知道嗎，我媽媽，我媽媽待我很不好……她不喜歡我，她不想要我，我還得給她收拾爛攤子……她不是早就不要我了嗎……為什麼，還要奪走我最愛的事業……小美人魚在為誰的人生而奮鬥？”

姜澄眼眶含淚，卻始終沒有落下，她倔強地看着初揚，卻又不像在看他，良久，一聲歎息。

初揚根本回複不了，回答“為自己”，無疑是對姜澄已經陳述過的否認罩上虛僞的面紗，回答“為别人”，又怎麼不是一種雪上加霜。

他對視着姜澄的眼睛，那雙眼睛的淚水不再閃爍，像是許多情緒都已隐匿，初揚才緩聲道：“别想了，還有十五分鐘，休息一下吧。”

姜澄規規矩矩坐了回去。

她看着窗外車水馬龍，不知在想什麼。

很快，司機緩緩踩下刹車，駛入停車場：“到了。”

初揚回頭看也準備下車的姜澄：“先别動。”他把輪椅取出來，又翻後備箱，很快找到一雙一次性拖鞋：“鞋脫了，坐這。”

姜澄扶着初揚調整好位置，低身穿好鞋：“好了。”

初揚推着她轉向，對司機抱拳：“拜托您等一下。”

司機的聲音很年輕：“不着急，我不靠這個吃飯，出來開着玩玩。”

醫生蹲下身，給姜澄示範上藥：“你可真行，一天連着挫傷兩次，中間還踩着高跟鞋走來走去，以為自己年輕就是鐵人啦？”她皺眉看初揚，“還有你，女朋友都受傷了還帶她出去又蹦又喝，是不是瘋了？她不當回事你也不當回事嗎？”

棉簽丢進垃圾桶裡，醫生坐回電腦後，半晌探出頭：“實在不行換個男朋友，光有臉好看有什麼用，倆個笨腦子連受傷就少走動都不知道！以後别喝酒了，多誤事啊！”

初揚幾乎沒反駁，反駁了也沒什麼用，因為姜澄說的話才炸裂，她嘿嘿一笑，湊近辦公桌：“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的金雞，專給我下金蛋的，嘿嘿。”

醫生的後鏡片眉頭緊皺，很明顯想歪了，姜澄還在嘿嘿：“我出去，參加酒局，救回來一個帥哥，這不是老闆的英明神武……是什麼？你看他，長得多值錢啊……嘿嘿……”

醫生這才搞懂兩人的關系。她情緒稍和：“看不出來，年紀輕輕，還當上老闆了？”

初揚哪裡還不懂得姜澄的意思，他平靜地笑了笑，對醫生道謝：“謝謝您了，她确實是公司高層。”

醫生搖頭，對這一組人的配置感到敬佩，半夜跑急診的女老闆配花瓶男，到底還是少見的。

回程路上，司機明顯話多起來，單是誇車好就誇了足足十分鐘，幸好懂得多卻不指點江山，隻客觀點贊好品味，路人也聽得下去。

姜澄對車不感興趣，她默默聆聽，一會兒就得出了結論，代駕是超級富二代。對車的分析和她的論文差不多，細節觀察，同類相較，推理分析，最終得出分析，言語中不乏“我的車和你的這款相比忽悠有缺……總的來說還是你的車好啊！不愧是限量款”。

想起班級裡那些對着論文恨恨的同學，再聽着這條理清晰的話，果然，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

姜澄通過後視鏡看他，劍眉星目，古裝劇的好苗子。她這會兒不太想工作，但也許是白天對着公司藝人無語凝噎，晚上宴會這個也想挖那個也想挖的慣習心理，她又心動了。

姜澄收回目光，又看初揚，兩相對比，她的審美來說，還是初揚更好看。

初揚脾氣還行，時不時和代駕聊兩句，感受到姜澄的目光，又見她在自己的眉眼間掃視，不由得疑惑。而後他又釋然，姜老闆在研究自己的未來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