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澄覺得耳朵的異常消失，才又拿近手機：“我聽到了，你怎麼有我手機号？”

不知何故，初揚的聲音聽起來莫名懶散：“你昨天在醫院有說自己什麼時候下班，還和我交換了手機号碼，竟然沒存嗎？”

“？”

姜澄翻手機中的軟件，發現把号碼存進了備忘錄：“……我喝醉，存錯地方了。”

初揚的聲音透着一些訝異：“那你也不記得我晚上也會接你這件事嗎？你準備怎麼回家？”

“本來想加班的，”不過想到要加班看的文件和你有關，“那就先回家吧！”反正也要面對面說這件事，早晚的事情。

姜澄就這樣膝蓋上托着超厚的文件，像活人搬家一樣離開公司。走之前，她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對“領導不走我不走”的辦公室說：“雖然忙起來大家可能會住在辦公室，但是我也知道現在不是最忙的時段。大家辦完工就準時下班，不要在這裡耗着，如果有加班需求，就打條子彙報，要麼調休，要麼折算加班工資，總之不要看我的時間，隻要不要遲到早退就行。大家都是靠項目獎金拿工資的，這樣拖着不是什麼好的企業文化。”

她說完就啟動輪椅，活生生的“到點下班”好例子。員工們看着姜·武松離開，突然爆發出歡快的叫聲。

這位大學生成為管理的最大好事，大概就是能理解打工人的心酸吧。

車停在露天停車場，姜澄拒絕了初揚的幫助，在路人的側目中把輪椅折好扔進後備箱，單腿蹦上車。

初揚換了一身衣服，水洗牛仔服，身上有沐浴露的花香，姜澄沒見過幾個能做到這麼精緻的人，頓幾秒，突然醒悟：“你去健身了？”

話一出口姜澄就在後悔，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看見初揚就容易嘴上跑火車，如果有人對她這麼沒距離感地說話，姜澄會在心裡暗自扣掉那人所有的好感分。而初揚居然自如地接了下去：“是的，總要做點事——系安全帶。”

腿上的超厚文件搖晃着，姜澄低頭拉帶子。

膝蓋上的超厚文件嘩啦嘩啦響，初揚注意到，閑聊着打開話題：“你的工作很重啊，這麼多資料，可以放到後面座位上的。”

安全帶咔哒扣響，姜澄拍拍文件，點頭：“對啊，都是有關你的，沒想到這麼多。”

初揚微妙地沉默了幾秒，他發動車子：“所以你其實是從今天開始了解我的？”

姜澄頓時有點心虛，初揚脾氣好、好說話歸一碼，敏銳度遠超常人是另一回事。事實被他一眼看破，自己好像小時候偷懶不寫作業被老師抓住。

他還在納悶：“那你昨天在醫院，是什麼意思？”

對他不怎麼了解，但會為了當他老闆仗着酒勁勇闖男廁搶人，初揚還厚着臉皮以為是姜澄早就知道他，經過深思熟慮後想挖人，被她帶走後着實小小感動了一把。

結果，事實是姜澄現在才準備了解他，她連文件都還沒打開！

初揚表情出現真空，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姜澄也在回想自己是怎麼開始在心裡安排初揚的，他們見面次數不多。

往前溯回，好像是杜若洲告訴她初揚身份後，她見到初揚不戴口罩的樣子，就開始心理躁動。直到看到那則粗糙的個人信息文件，她才真的生起挖人的心思，确實是見色起意，隻是……

“我酒品真的這麼差嗎？”不知為何，姜澄赧于隻說自己隻是單純看上了連，她隻好談自己次在意的事情，之前不是沒有喝過酒，往往是喝多之後倒頭就睡，沒想到不睡覺的自己會做清醒時覺得丢人的事情，連沒有把握的事情也往外面倒。

轉移話題的心思自然被初揚看在眼裡，他幽幽歎氣，并不深究：“還可以，隻是你以後參加什麼宴席最好多帶一個擋酒的助理，雖然沒什麼極端的情況發生，但還是對工作計劃不利的。”如果把不了解就想挖他這件事也算成工作計劃的話。

不必細想，姜澄知道自己在初揚心裡多半是專業能力不怎麼樣的糊塗領導。

初揚的态度非常友好，應該是有意簽約，姜澄可不想到嘴的鴨子飛了，她試圖重新表明自己的誠心，拍拍腿上紙堆：“是這樣，這裡有你近幾年的輿論風向。藍海有專業的公關，但說實話，公關也有預料不到的事情。況且，有意向選擇我們這種不算行業翹楚的公司作為簽約方一定也有你自己的考量，為什麼不幹脆一起談好，免得以後有歧義呢？”

她的話說得很繞，卻并不妨礙内裡核心的理解。這是一種态度，代表着初揚換約後，起碼自她開始，會盡可能給予他事業上一定的自由度。

初揚剛懸起來的心放下了四分之一，姜澄能理解他有核心訴求，這說明他的其他要求也不是不可談。車内氣氛太過尴尬，初揚試圖換話題：“好啊——早上給你帶了枸杞茶，有喝嗎？”

紙袋就放在姜澄腿旁，她聞言猛點頭：“好喝，還有蓮子百合粥也很好，我都有喝，杯子和碗也洗幹淨了。”

不知道為什麼普普通通一碗粥也能做出除濃稠香甜之外的誘人味道，姜澄喝粥的時候，差點以為初揚在新某方專業廚師學院進修過。

初揚滿意于别人贊揚他的廚藝，微笑着歪了一下頭，神情矜驕。

這一歪能看出他以前作為愛豆存在過的影子。姜澄高中看過選秀節目，愛豆預備役們嘟嘴戳臉，眨眼飛吻，滿屏青澀，可惜姜澄不吃這種類型，興緻缺缺地關了視頻。

初揚這一歪頭确實自然流暢，不讓人覺得奇怪突兀，又很好地帶動身周的氣氛，要人回過神來，才能意識到——剛才他是在撒嬌吧？

姜澄不是他粉絲，都差點随着揚起嘴角。

不想顯得太癡女，姜澄低頭，翻開文件第一頁。

文件是時間正序排列的論壇貼，有标注時間。

實習生本科計算機系，畢業那年沒能找到工作，幹脆申請了新聞傳播學作為第二學位，算是雙專業并修。大部分帖子是她抓取關鍵詞下載的。

帖子對初揚的稱呼往往采用論壇裡常用的花名和諧音叫法。LTNS是Long time no see的縮寫，意為“好久不見”，論壇花名“久”。初揚年紀第二大，部分人叫他“久二”。

姜澄吐槽，這花名聽着像日本名字。

另一個花名更抽象，初揚的粉絲名字是“揚”的諧音，叫“陽光”，陽光多為媽粉和姐姐粉，喊初揚兒子女兒時會叫他“光子”。而普通人提起“光子”又隻會想起光子物理，問得多了，初揚又被叫做“物理”。加上他是查理王獵犬塑，有時又會用一個小狗的emoji代表他。

粉絲群體的抽象程度永遠超乎想象。

網站抓取的速度還是很快的，讓實習生整理到快下班的是其他明星的花名，她給姜澄準備了一張表格，内含高出鏡頻率的各位明星花名和emoji代表，其複雜程度很像姜澄大學必修“機械設計”這門課中課本最後令人眼花缭亂的物理代碼表格。

姜澄頭疼中表示理解，社會學的人際關系就像她畫過的軸承螺絲，不亂中有序，怎麼能組成一個完整的體系呢？

她對着表格開始看帖子。

出道初期帖子不多，六個月以内很少有貼提到LTNS，最多是粉絲在安利貼的評論區中“請大家多多支持我們LTNS新人男團！”

某論壇網站中也有LTNS的專門小組，早期專組中的組員都是抽象粉絲，喜歡發各種抽象好笑的玩梗帖子，氣氛不錯。從部分帖子中，姜澄得知初揚是主唱(vocal)兼門面(visual)。他小時候學過美聲和主持人朗誦，初高中都因為五音齊全和顔值高而入選過校合唱隊，是高中的風雲人物。至于舞蹈，是因為初揚初中開始有因為班級年末出節目而練習過hiphop基本功，長時間練習沒有，是不拖後腿也不會因為舞蹈大放異彩的水平。

門面沒什麼好說的，臉就是證據。

他的隊友有大學畢業的隊長，也有高中畢業就休學的兩個弟弟，隊長也是主唱，其他隊員則分别兼任主舞和領舞、rap，是從小練起來的水平。

重複率高的帖子出現時間在出道六個月後，那時春寒料峭，LTNS參加一則網綜，整個團四個人憑借着不同方向的搞笑出了一回圈。隊長是老實人賽道，主打對于各種突發事件的發懵反應，兩個弟弟則是活潑搞笑男賽道，沖浪速度快，渾身是梗。初揚則是僞腹黑人設，每當發生什麼爆笑事件，在隊長的一臉發懵中，初揚明明什麼都沒有參與卻以一臉神秘莫測從角落閃過的樣子會為這個事件添上最好笑的注腳。

直到現在的帖子，也有人在論壇上總說：“不知道能不能說，我覺得LTNS最好笑的不是團綜，而是剛出道沒多久那個網綜。反轉反轉又反轉，就算你一開始不笑，反轉多半也會笑起來；就算反轉不笑，當氣氛組出現時，初揚在邊角一閃而過的特寫也會讓你爆笑如雷。”

這條回憶往昔的回帖在日活不高的論壇中居然有2.3萬個贊。

由于主要笑點其實不在氛圍組身上，爆火後，是兩個弟弟進入了短暫的人氣高峰。初揚和隊長被踩着，兩個人一個忙考試，一個忙創作，組合物料中不怎麼出場。曝光不夠，人氣平平。

随着時間流逝，爆火的熱度散去，初揚終于完成了第一年的基礎課考試——第一大二課程太滿，和行程總是沖突，他把早八到晚八的課删了一半，準備降級修完另一半。

同時，初揚也在第一年大一的下半學年中考過了英語四級。

八月份出成績，初揚的四級考了602分。

學霸大有人在，四級能考六百分的愛豆卻幾乎沒有，甚至可以說，初揚是第一人。那一陣知道初揚的人也因此喊他“602”。

粉絲在各網站與論壇小組中發帖宣傳，被營銷号發現後，互蹭冷度發了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