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每年夏天,路家男女主人都會回來給兒子過生日。不論多忙。
這個日子的重要程度,甚至比得上春節。
這一次生日宴會,還趕上路延希高考,也是另一種程度的升學宴,雖然還不确定他在哪裡上大學。
向菀回到路家時,心裡那道裂縫已經被風幹了,所有機能牢固地粘連,她還是她自己。
沒關系的。向菀對自己說。這些都是不必要的小事。母親不愛自己,這種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而且,她也絕對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如此被對待的孩子。
在自己的小房間裡,她翻出路延希以前做過的奧數題,拔出筆帽,安靜寫下公式。
半小時過後,大腦重歸理性。向菀再找到潘玲,去和她一起盤點廚房購置的進口水果。
晚八點多時,聽孫管家說,鄭建軍還親自開車,來路家找她,被門衛呵斥了一頓。
也許是被宋惠勸走,不再來騷擾。
孫管家嚴肅地跟宋惠打電話,讓她處理好家裡的男人,如果在這個重要日子破壞生日宴,辭退是沒商量的。
作為這個家另一位當事人,向菀以為被叫去問話,但什麼都沒有。
路家男女主人回來前,她一直忙碌于和其他傭人清理房間的各個角落。
至于路延希本人,自從上次在ktv,向菀就沒再見過。
這一點也不意外,前兩年的生日,他也不在。
不是在國外,就是在和朋友在一起。
後天下午,路家夫婦落地,司機接送他們回到溪山花園别墅。
孫管家為首的幾個傭人趕去迎接,向菀匆忙把頭發打理整齊,跟在衆人之後。
這兩位家長,還是和兩年前向菀見到的一樣,比起衣着的精緻,他們拒人千裡之外的氣勢更突出。
可以想象,路延希長大後,應該和他們一模一樣。
司機和幾個傭人一起去搬行李,孫管家跟男女主人彙報近況,說的也都是路延希的行蹤。
向菀一邊跟着潘玲,一邊豎耳朵聽着。
“延希參加了國内高考,大概想在國内上大學。但是,沒有說要念哪個專業,最近他都在國外旅遊。”
孫管家彙報完畢。旁邊,私人會計緊接着說:“小路總以個人名義入股了一家MCN公司。”
男主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衣着與發型都一絲不苟,這是長期養尊處優才能達成的效果,“他那點小打小鬧,也就夠他出國玩玩,連台跑車都買不起吧。盈利怎麼樣?”
會計說:“公司目前還在起步階段,不過,小路總的開銷也沒有太多。”
女主人抿了一口傭人送來的茶,“聽說他最近談戀愛了。誰家的?該不會給我們找了個嫩模。”
沒人敢接這個話,男主人擰眉道:“真是翅膀硬了,不好管。算了,隻要他别搞出私生子,也就随便他,反正不會讓他随便結婚。”
聽到這裡,向菀眨眨眼睛,“嫩模”是什麼東西。
她想偷偷用手機備注,稍後搜索一下,低頭時,發上的小卡子掉在地上,很小的一聲落地音,但還是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向菀有點近視,瞅着地面,沒有第一時間找到,還是潘玲彎腰,将它撿起來。
向菀慌亂地小聲道謝,說了抱歉。
片刻,路家男女主人忽略這個小插曲,繼續談話。
一個小時後,傭人們回到副樓。
***
經過允許,向菀把幾個用來裝運新西蘭愛妃蘋果的箱子擡到自己的房間。
她把書一本一本在箱子裡碼好,分成自己的,以及路延希的。并在上面貼了詳細标簽。
所有工作完成之後,她身上出了一身汗,洗過澡,頭發上搭着半濕的毛巾,坐在書桌前發呆。
雖然心裡下定結論,要讓媽媽失去工作。但這過程如何做,向菀沒有任何頭緒。
不能做得太過,也不能做得太輕。
總不會真的和路延希談戀愛。
她對攻略異性實在沒有半點經驗,也沒興趣。
要麼,從秦蘇那借兩本言情小說看看?
或者,可以繞過路延希,直接對他母親發出暗示。
但,那種在名利場摸爬滾打過來的上位者,看待向菀,可能就像看待一個透明瓶子,裡面裝着什麼顔色的水一目了然。
她要這麼做嗎?
這麼想着,向菀突然看到窗外有一抹猩紅火光,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縷煙。
正是傍晚與黑夜之間的交替,不至于很黑,但晚霞稀薄。
向菀當機立斷,拉開通往陽台的門。
随後,就看到路延希坐在陽台的小凳子上,一隻手肘搭在膝蓋,另一隻手夾着一支煙,微微仰着頭,白色煙霧從他嘴裡呼出,變成一隻圓環,又在半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穿得是深色的T恤,整個人隐藏在黑暗裡。
向菀短促地“啊”一聲,路延希聽見動靜,也回頭看她,卻感覺什麼東西撲面而來。
盡管她已經把力道往回收,杯子裡的水還是在慣性的作用下,直接給路延希洗了個頭。
正巧,水珠潑濺在煙頭,蹭地滅了。
路延希維持着拿煙的姿勢,閉着眼睛。就讓空氣這麼安靜半晌。
向菀回過神,腦袋裡隻有兩個大寫加粗的字,完了。
“對、對不起啊。”
她以為是外面着火還是什麼。
因為在此之前,有過裝修工人偷偷抽煙,觸發了别墅的防火系統,噴出來的水把副樓某個房間都淹了。
向菀的房間裡還有那麼多書呢!本着絕對不想給自己增加工作的原則,出手快很準。
路延希随手掀開T恤下擺,抹了下臉上的水,但還是有細小的水珠從他的鬓角、睫毛和鼻梁上滴下來。
他睜開眼睛,聲音比室内的空調冷多了,“不想讓我吸煙,可以直說。”
向菀蹭蹭蹭跑去門外,去儲藏室拿了最新的毛巾,再快速跑回來,遞給路延希。
路延希确認了一下是否是新的,向菀保證是新的,因為包裝還沒扔。
他擦了擦頭發和臉,然後就被新毛巾上面的浮毛糊了一嘴巴。
向菀看他皺眉,小聲問:“怎麼了?這真的是新的。”
路延希望着她單純的眼睛,忽然抓起她胳膊,一把将她拽進屋裡,徑直來到洗手間,“你,洗把臉去。”
向菀莫名其妙,但還是照做。
洗完後,路延希直接用手裡那塊毛巾,像擦玻璃一樣盤她的臉。很快,浮毛也粘她一嘴巴。
向菀恍然大悟,忙中出亂,她忘了新毛巾未經過處理會有浮毛。
路延希冷冷地問:“嘗嘗,好吃嗎?”
向菀皺着臉,往唇縫外抿舌尖,她已經感到有浮毛進了嘴巴裡。
而路延希臉上的浮毛更多,頭發上也粘一些。
他隔開她的手,“你犯的錯,先給我摘。”
路延希身高比她高多了,向菀朝他勾勾手,“你先彎下腰。”
路延希想了想,他也不能坐在小保姆的床上,而屋子裡唯一的椅子,被她堆滿了書。
于是,倒也照做。
向菀近視,需要湊近才能看清,踮着腳尖,伸出手,先去摘他頭發的浮毛。
路延希蓦然看到女孩湊近,距離他隻有一拳的位置停下,這個間距,能聞到她身上幹淨的帶有水汽的清新柚子味道,大概是剛洗完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