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延希打開了筆記本：“你想報考臨床？”

向菀認識的熟人不多，秦蘇和蔣硯都已經定好專業，和她情況不一樣，無法參考。

她實在心煩，即使面對路延希，也忍不住說了，“我在臨床，計算機，建築之間，不知道該選哪一個當第一志願。”

向菀首先排除的是材料、生物、化學這些專業。因為連她都知道，這些專業的就業前景堪憂。

路延希點點頭：“臨床，你應該忍受不了學習和實習時間拉得那麼長，除非你明天能中五百萬的彩票。”

嘴上這麼說，他心裡能想象到向菀當醫生，一定會成為一位面對患者笑容耐心，而面對同事雷厲風行的外科高手。

向菀覺得，當醫生其實很酷，社會地位也很高，賺得不算最多，也在中位線，綜合來講，是心儀的專業，她也不怕吃苦，不怕見血。

但也不得不承認，隻是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倒也不用非得當外科醫生。

“建築呢？”

把自己的圖紙變成實物，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但學習時長也是五年制。工作上的性别歧視也不能忽視，盡管她并不在乎，且能夠克服。

她以為，路延希像網絡上的很多抱怨，也會說什麼女孩子不适合學建築。

但路延希隻晃着椅子，悠閑地說：“建築師麼，還挺适合你，但這個行業，我預測也隻能活躍十年。十年後，你就要面臨失業或轉行……但如果你能在畢業五年後成為行業頂尖建築師，當我沒說。”

路延希每次說話，都給人一種“他在開玩笑”的胡謅感，并伴随極強的挑釁和傲慢，讓人忍不住想要反駁或擡杠。

向菀張了張嘴巴，想了想，路延希則把筆記本電腦屏幕轉向她，上面顯示的是幾項數據和圖标。

路延希指節敲了敲其中一個圖表的抛物線頂點：“别看建築行業現在發展勢頭不錯，但幾年後紅利已過。前期膨脹太快，會經曆斷崖式衰退。”

向菀将信将疑，她對這方面了解甚少，“但現在的房價還在漲？”

“所以啊，要麼早點買，等高點抛售，賺取差價，要麼等你畢業幾年後，房價降價再買。信号會很明顯。”

路延希随意問，“你想買房子？”

“嗯……總要有個房子吧。”

他卻說：“租房也不是不行。”

向菀心想，你一個大少爺，根本就沒租過房子吧。

路延希也看出她在想什麼，“有的時候，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舒适度。你在什麼狀态下是最舒服的，哪裡就是你的家。”

所謂“吾心安處是吾鄉”嘛。

向菀覺得他說的也對，但對于從小就沒有自己的家的人來說，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是一件特别具有魔力的一件事。

他把話題轉回來，“總之，别學建築，就學計算機。”

路延希像是不需要她的意見，直接落下驚堂木一般，笃定且專斷地決定了别人的未來。

向菀沉默片刻，保守地說再想想。

路延希直白地冷哼：“再想也是自尋煩惱。”

她很實在地輕聲道：“我理科沒什麼天賦，不确定能不能學好。”

能學到如今的成績，也是下了苦功夫。

向菀可是見識過數學強項的同學，不費吹灰之力解開一道她需要琢磨四五遍的題目。

在緻行高中，這樣的同學也不在少數。不說别人，眼前就有一位。

和他們競争，實在心裡沒底。

路延希毫不在意，一邊打開遊戲界面，一邊說：“你這樣的人，做任何領域都不會太差。”

這句話說出來時，過于輕飄飄，就像他評價肯德基的薯條“還不錯”，以至于向菀聽到這句近似于誇獎的話，反應了足足十秒，才知道他在肯定自己。

路延希淡漠地看着電腦界面，把旁邊的瓶裝水拿過來，喝了一口，喉結很清晰地滾動，“工作的事，談不上天賦。”

向菀幫他把水倒進杯子裡，哦了一聲。

他把筆記本電腦合上，推給她：“你拿去用，然後快點走，别打擾我打遊戲。充電器你知道在哪裡吧。”

向菀問：“真的能借我用嗎？”

路延希瞥她一眼，奇怪地說：“不過是一個電腦。”

潛台詞，借出去一個電腦就相當于借出去一塊橡皮，沒什麼好在意的。

好吧，路家确實有很多台電腦，光是書架裡存放的舊電腦就有五台，其中是各種型号和牌子的筆電，台式機另有三台。

路延希是電子産品發燒友，市面上有名的高科技都能第一時間落在他手裡。

向菀心想，問了一大堆她自己的專業，他要學什麼？也要學計算機嗎？兩個人競争同一個專業，她心裡沒譜。

但她還是問：“您打算學什麼專業？”

路延希歪頭看她一眼，“哦，這次不叫我大名了。”

向菀心裡一緊，沒想到他真的注意了這個細節。

她解釋：“剛才是有點緊張。”

他撤回目光，說：“哲學。”

路延希接着她之前的問題回答，向菀以為他是故意回避，沒想到直接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啊？”

她小聲地發出疑問。

為什麼還沒有說出口，路延希就說：“哲學分低，好進，也好畢業。”

“……哦。”

竟是如此簡單粗暴的理由。

她以為他會學金融管理什麼的。

再多的，她也不好詳細問。把清理工具收好，抱着電腦和電源回去了。

路延希的筆記本，她見過很多次，也是蘋果當季最新款的最高配置。他從來不用保護膜和貼紙，MacBook維持原有的模樣。

向菀怕自己的指紋把鍵盤敲髒了，被路延希找茬，她都是洗完手之後再用。

她打開網頁，在上面查了查資料。

不得不印證，路延希說得有那麼一些道理。

向菀不認為學什麼專業，将來一定會從事什麼工作，但她要用專業多學一項具有門檻的技能，用來托底。

她心裡已經十分确定第一志願的選擇。

學計算機，可能将來就要當“碼農”，這個職業無論在薪資還是發展空間，上限和下限都特别高，就算是普通選手，都可以過得比其他專業好很多，當然辛苦肯定還是辛苦的。

在緻行高中，向菀也聽說過有人在專門學編程，經常比賽，也會拿到保送名額，大概了解學習内容。

寫代碼啊，她現在連鍵盤都敲不利索。

打字慣用九宮格，比秦蘇還要慢很多。

不如從現在開始，努力看一些行業入門課程吧。

她再看了眼這台MacBook。

向菀并沒有真的很想管他借電腦，不過是找個借口，在他父母面前留下點不好的印象，再讓他們以為，她和路延希關系不錯。所以才故意叫了路延希的全名。

她真想借用電腦，完全可以借孫管家的，或者借秦蘇的，再不濟，去網吧也行。

但，既然他肯借，她也就收下。

向菀點開浏覽器，心裡閃過幾個關鍵詞，反而是另一個陌生詞彙冒出來，她在搜索欄打下幾個字母：nenmo。

點擊搜索，詞條依次排開。

屏幕驟然間變得花花綠綠，活色生香。

大量身着清涼、妝容精緻、姿勢奇奇怪怪的美女充滿屏幕。

向菀吃驚地眨巴眼睛，原來，nenmo是嫩模的意思，特指“年輕靓麗的少女模特”。

不像貶義詞，卻有着實實在在的嘲諷意味。

拍照，也算一種工作吧。

但虛虛實實地和性聯系在一起，就變得污名化。

嗯……路延希喜歡這樣的女生嗎？

就也，不算太意外。

向菀沒點開繼續看，而是搜索幾本入門的書籍。記下名字。

***

幾日過後，高考成績公布。

向菀卡着時間，從床上翻下來，進入官網。

網有點卡，但路家的WiFi速度已經是最快的。

心情有點緊張，好在成績是遠超自己預估的數字。

她心情不錯。但也不敢太放松，怕出現什麼意外。

第二天一早。回鄉舉辦升學宴的宋惠回來了。

倒是沒有第一時間來找向菀興師問罪。

她先給同事們送了家鄉的土特産，再去孫管家的辦公室待了足足半個小時。

出來後，宋惠回了自己房間收拾東西，才打開向菀的房門。

意料之中的辱罵沒有發生，宋惠看着女兒欲言又止，最後歎口氣，說她也不知道鄭建軍動用了向菀工資存款的銀行卡，家裡密碼都是一個。而鄭建軍保管家裡所有的财産。他想用，宋惠沒立場也沒有魄力阻止。

鄭建軍目前被外面的人催債，隻能先拿向菀的錢救急一下，将來等手頭寬裕了，還是會還給她。

但向菀把弟弟的那麼多電子産品都弄壞了，還是她的不對。

“浩浩哭了好久。你做姐姐的，至少跟他道個歉。他完全對你的事不知情。”

向菀坐在椅子上，還是一副溫溫靜靜的好學生模樣，“媽媽，你這次回家，賺了多少禮金？”

宋惠一愣，“也就一萬來塊錢，和之前付出去的份子錢抵消了。剩下幾千。”

向菀點點頭，看向她手裡的一個背包。

宋惠說：“哎，這是我在外面給你買的。你那個包都背舊了。快上大學，就換個新的。哪天再陪你去商場買身新衣服。也不能總穿校服和工作服。”

向菀垂眼看着那款仿GUCCI的新包，米色雙肩，帆布材質，全身也印有品牌的盜版logo。

她笑着說了句謝謝。

宋惠看出女兒眼中的疏遠，心裡也是無奈，她知道，這個女兒上大學之後，會徹底地飛走。

“不管怎麼說，媽媽還是希望你好。一家人，有什麼事，都攤開來說。沒那麼深仇大恨。”

說完這句，宋惠也就離開向菀的房間。

向菀翻開一本新的奧數題，提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很快，到了報考志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