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延希擡眼皮,面上是笑的,眼裡沒什麼溫度:“爸,請您說話注意一點素質。”
“輪得着你教訓我?”
路延希笑容更盛:“輪不着,但待會兒我萬一說出什麼沒素質的話,可都是跟您學的,您可别罵我。”
路總是在激烈的競争中奪得勝利的掌權者,平時,誰見了他都要想盡辦法讨好他,唯獨眼前這個親兒子,天生是來讨債的,每一句話都能讓他血壓飙升。
路延希靜靜地說:“我和向菀在一起,不是故意為了氣你們。”
這隻是結果,并不是原因。
“你别跟我說,你還真看上她?”
與對面父親火冒三丈的态度相比,路延希輕松地回憶,因為喝了酒,說話比平時慢,但也更清晰地傳達出來,“她剛來咱們家沒多久,我就覺得她不錯。明明和我一樣的年紀,但她能夠抓住任何機會往上走,如果我是她,可能已經放棄了。”
路延希動心的時刻,比他以為的要早。
向菀太特殊了,即使是完全不同背景的人,也很難忘記她。
“當初,媽還以為我們會早戀,她直覺比我還準。這一點,我還是很佩服她。”
路父真的恨鐵不成鋼,對他來說,向菀這個小姑娘資質不錯,但也僅僅隻是不錯。
集團裡,他平時接觸到的員工,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智商、能力、毅力、品行,各個都是萬裡挑一。
向菀隻不過是靠努力和運氣考上了京大,以後很可能在一個大廠上班,朝九晚五,不愁吃喝,可能也很幸福,但作為一個普通人,她的上限,也不過如此了。
“一個保姆,你還真不嫌丢人,你要讓别人家看我們家的笑話?”
路家哪一位家庭成員不是有背景的,那個小姑娘甚至不是普通家庭出身,她的親生母親隻是一個在路家打雜的下人。據說,家裡還在負債,需要靠出賣勞動力才能勉強在這個超一線城市立足。能在路家工作,恐怕是她這一生的天花闆了。
虛榮,庸俗,沒文化,路家的任何人都不會接受這樣一個人成為自己的親家。
這可以說是奇恥大辱。
路延希也隻不過淡淡評價一句:“隻有弱者,才會認同别人的價值觀。”
路父氣笑了,“你跟我提價值觀,什麼是價值觀,有價值的,才叫價值觀。那姑娘和你在一起,也不過是因為你有價值,你如果不是我的兒子,你看她願意和你在一起嗎?”
路延希眉梢輕輕一動,他想起,向菀也确實不是因為喜歡他才和他在一起。
“雖然我是您兒子,但我現在也沒什麼錢,從這一點來說,我和向菀是一個階級的。”
路延希和任何人吵架,都主打一個不讓自己輸,不管事實如何,總能抓住對方邏輯漏洞,胡攪蠻纏,積極擡杠。
路總被兒子氣得直喘氣,罵了聲髒話,手裡還盛有半杯茶的茶杯就往路延希的頭上一擲。
他一動不動,茶杯沒打準,擦過他的鬓邊往身後砸去。
高級陶瓷的清脆破裂聲頓時炸開。
路延希鎮定地站起身,得體地對父親微微颔首,告辭後,往外走。
他餘光看到,作為新年禮物送給父親的那幅畫,正巧挂在他身後。
而那茶杯裡的水,已經将那幅價值連城的畫徹底洇濕。有墨迹順着水迹模糊成一個黢糙糙的東西。
***
裴梓辰跟向菀聊了幾句,他就被自己父母叫到别墅裡。
向菀把車擦幹,再去廚房幫忙。
忙起來,一整天都沒有和路延希見到面。隻能在廁所偷偷回他消息。
到傍晚,人比較少。送走一部分客人後,才算閑下來。
向菀原來房間的水龍頭壞了,她跟潘玲報修後,她說這個房間既然不打算再讓别人住,也就不用再換新的,而是把舊水龍頭換下來,留下光秃秃兩個水管。
向菀借宋惠房間的洗手液洗手,再抹了把臉,聽到孫管家把宋惠叫了出去。
向菀脫下工作服,換上自己的常服。忽然感到一陣惆怅。
她有預感,今天可能是她待在路家的最後一天。
不上去年即将奔赴新生活的,忐忑與期待共存的惆怅,而是要和這裡所有人都告别,且再也見不到的惆怅。
即便是這樣的感覺,向菀也不想太當回事,她用手機背了會兒單詞,等路延希聯系她,一起離開這裡。
然而片刻後,宋惠推開門,竟是一臉慘白。
向菀剛要詢問時,宋惠恍惚地說:“我們今天就要從這裡搬走了。”
向菀注意到,她說的是“我們”。
“孫管家跟我說,我被辭退了。”
向菀聽見母親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