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鳳仙縣所在的正是明州。
明州不像名字這般,反而是三個州中最為混亂的一州,上面的派系争鬥不斷,各縣官員聯手搜刮民脂民膏,當地民衆民不聊生,而風仙縣最為偏僻貧窮,倒是陰差陽錯,讓這裡的民衆苟延殘喘下來。
可以說,除了風仙縣及周圍的幾個貧困縣之外,别的地方早就因戰亂和饑荒混亂一片了。
這次番薯的養護種植,幾乎沒有驚動縣令,反而是自下而上,在民間偷偷流傳。
各村的裡正倒是紛紛給自己的頂頭上司縣令發了一份工作報告,這報告在經過十天後,這才到達縣令府衙,但令人惋惜的是,這份關于番薯的種植養護報告,卻和其餘大大小小的報告混合在一起,被埋沒在縣衙無人問津。
番薯按道理最快是三個月成熟,現在時間已過了兩個月有餘,張裡正的心卻不受控制地怦怦亂跳。
甚至就連睡覺,夢到的也是番薯出現了變故,被賊人偷走,或者是被納稅部門給收繳走。
等到夢醒後,張裡正抹了把額間冷汗,腦海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些番薯。
——還有半個月收割,這半個月無論如何,得派人看着點,省得前功盡棄。
就這樣,村裡負責巡邏的又多加了一組,巡邏隊無論黑夜白日,看護着屬于本村的活命糧。
本以為會一切順利,但誰也沒想到,番薯地竟糟了賊!
一大早,張裡正在得到消息後,立即匆匆趕到地裡查看情況,等看清楚被禍害的那一小塊地後,頓時心疼得直抽抽。
——原本綠油油的番薯苗,此刻已經被踩壞在地,賊人除了踩壞苗子外,還偷走了不少番薯。
現在這塊番薯地可是全村活命的糧食,容不得一份差錯!
張裡正帶領着巡邏隊,折騰了兩天,好容易逮住了偷東西的賊。
——兩個男人,一個女人和兩個小孩,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一看就是不知道從哪來的流民。
當天,這幾個賊人就被綁住了手腳,扔在了地頭,不少村人氣勢洶洶地過來,手上拿着木棍石塊,想揍這些賊人,卻被張裡正攔了下來。
為首的賊人不說話,那雙渾濁的眼睛卻像發了狠一般,瞪着眼前的張裡正。
張裡正不由地瑟縮一下,随後又刻意挺直了腰闆。
“我問你,你們是哪裡來的?為何要偷竊莊稼?”
男人發出“嗬嗬”聲響,張裡正有些惋惜,——這人竟是個啞巴,隻能轉身去問年紀稍小的另一男人。
“我們是林縣楊家書館的人,逃難逃到了這裡,偷竊不是我本意,而是我的侄子侄女快餓死了,隻能無奈出此下策。”
小少年說話倒是不卑不亢,除了認錯外,這位名叫楊延的小少年給衆人講了外面的情況。
衆人很快從他的話語中意識到一個問題,外面已經極度缺糧了,人相食,不是說說而已。
不過林縣距離他們風仙縣較遠,不知這幾人是如何逃到了這邊?
張裡正繼續問,楊延道:“封城前,我家得到了消息,于是帶着家眷趁封城前逃了出來,家父作出決定,帶我們逃到偏僻之地,豈料路途遙遠,在中途我們被強盜打劫,損失慘重,大哥為了掩護我們,被歹人割掉舌頭,折磨得全身是傷。
昨夜我害怕孩子餓死,偷走了貴村的食物,偷盜全是我一人做出的決策,還請裡正不要打死他們,隻打死我罷!”
小少年說完這話後,身軀匍匐在地,似乎正等着張裡正的裁決,而先前的啞巴,這會隻能慌亂地“啊啊啊”亂叫。
瘦得詭異的女人出口替自家小叔子和丈夫求饒,兩個小孩則是餓得發不出聲音,隻能仰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天。
肚子鼓脹脹的,眼神幹巴巴的,似乎不帶有一點情緒。
看得周圍村人均是呼吸一滞,本想好好教訓一番賊人,這會卻被這家人搞得不知該如何行動。
張裡正啞了嗓音,按照經驗,他絕不該心軟,畢竟流民危害實在太大,但經過仙師賜予他們番薯,帶他們走出饑餓後,張裡正突然懷疑開以往的經驗。
若仙師不曾有憐憫之心,他們和流民的結果是一樣的,自己收到了那位的好意,然在面對處于相同困境的人時,他是否也能給與對方同等的憐憫?
張裡正不敢輕易下結論,最後決定在任務完成後上山請教仙師,于是,他慢悠悠道:
“打死你倒是我們造孽,不如留下來幹活償還吧。”
“既然你說你是書館的,想必會讀書認字,往後我們鬥坡村孩子認字全靠你了。”
楊延顫抖着擡起頭,滿臉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