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娆從李夢陽家出來之後,直接回了出租屋。
這套将近四十平的房子還是徐戀秋掏錢給她租的,徐戀秋一口氣給她簽了兩年的合約,并把錢全部付清,就是為了讓她毫無後顧之憂在這住着。
北城的房價驚人,早幾年,韓娆沒畢業的時候住在學校宿舍,沒覺得花費支出有多嚴重,再加上她那年剛出道拍了兩部戲,拿到的片酬也超過了一般的同學,可以維持生計。
但被公司雪藏後,她漸漸入不敷出,恰好那年大學畢業,學校宿舍不能再住,最慘的時候,她住在地下室。
那個冬天,她過生日,徐戀秋特意來北城陪她,這才知道她拮據到了這個份上。
當媽的二話沒說,拉着她去住了酒店,第二天開始委托中介給她找房子,然後雷打不動的每月給她打五千塊錢。
韓娆有些疲倦,看着這個住了将近兩年,已經很有家庭氛圍的出租房,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從前。
她其實記得,那年冬天手機裡總是在推送寒潮侵襲的報道,天特别冷,她守在出租房的窗前,看着大雪壓彎了樹枝,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其實不适合這座城市。
她當時萌生了退意。
也不知道憑着哪口氣吊到了現在。
韓娆進門後把鑰匙人在鞋櫃上,把高跟鞋甩掉,順手換了條舒服的睡裙,然後掏出手機,打開電腦,把手機裡的錄音全部備份存雲端。
弄完了這一切,她才放松緊繃的神經,窩在單人沙發上愣愣地發呆。
突然想到些什麼,韓娆起身撈起手機,深呼吸,撥通了趙繼川昨晚給她留的那個聯系方式。
他說這是他助理的聯系方式,所以韓娆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很煎熬很尴尬。她設想,若是趙繼川還沒來得及通知他助理自己包養了一個小明星,那她這通電話該有多尴尬。
正想着,對面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韓小姐,你好。”
韓娆聞言,輕舒了口氣,她問:“趙繼川在嗎?”
孫昊看向趙繼川,男人遞給他一個眼神,他會意,便說:“趙總在忙,你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
韓娆自嘲地笑了笑,也不拐彎抹角,她本身打這個電話就是來要錢的,畢竟違約金她自己賠不起。
“我已經向公司提出了解約,估計這幾天就會清算一下違約金,走合同。趙總說過,這部分錢,他會先幫我付的。”
趙繼川聽着女人清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話,微微挑眉,他倒是沒想到她的執行力這麼高。昨晚剛和他提完條件,今天就敢跟公司提解約。
男人斂眸,對着孫昊微微點頭。
“沒問題,具體需要多少錢,我會給你彙到卡上。”
韓娆前傾着身體,從茶幾上摸出一盒煙,她單手敲着煙盒,取出一支煙塞到口中。
女人的神色略帶些焦慮,沒人知道在那短短的幾秒鐘她想了些什麼。
最後,韓娆“啪嗒”一聲将煙點燃,她深吸了一口,吞雲吐霧,輕輕彈着煙灰,眼神晦暗不明地說了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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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有了賠違約金的錢,韓娆的解約之路也并不順利。
娛樂圈很多公司就是萬惡的資本家,你能賺錢的時候他們拼了命的壓榨你,你陷入困境之中他們第一個雪藏放棄你,你受不住黯淡無光的日子想解約重獲自由身的時候,他們又拼盡全力撈你最後一筆。
圈内有句話說得好,公司的法務永遠将槍口對準自己的藝人。
藝人被造謠網暴的時候,法務美美隐身,連發兩個律師函殺雞儆猴都不會。但當藝人忤逆公司的時候,法務會把自身的作用發揮得淋漓盡緻,甚至戰績可查,從沒輸過。
韓娆倒黴,短短五年,這些她全部經曆了一番。
韓娆陷入了解約糾紛之中,她當年跟公司簽了十年合約,如今還有五年合約到期,公司“合理”計算了在她身上的投入、算了她的商業價值、算了她的年流水,最後有零有整地讓她賠償兩千二百三十三萬。
韓娆看着這個天文數字,扯着唇幹澀地笑了出來。
她知道違約金會是很多,但沒想到這麼多。想起公司法務在和她清算流水的時候,她居然有些慶幸,慶幸她這四年商務往來幾乎為零,不然按照要賠償十倍的标準計算,她可能得賠上億。
韓娆從公司大樓出來,看着北城灰蒙蒙的天,總覺得胸口泛堵。
平心而論,她不想賠這些錢,她也知道公司是有意讓她賠天價違約金。可不賠,她永無出頭之日。
韓娆站在路邊,摸出手機,又給孫昊打了個電話,說了違約金的金額。
孫昊告訴她會很快把錢給她彙過去。
從孫昊的态度中,可以看出趙繼川是一個很講誠信的商人,至少對她很講誠信。
八位數的違約金,硬是連猶豫都沒猶豫一下。
想到這,韓娆突然無奈地笑了出來,笑人與人之間的認知差距和階級差距。于她而言,這筆錢是個大數目,可于趙繼川,這筆錢也許連投個小項目都不夠。
萬惡的階級差,錢對富人來說隻是個數字,對普通階級來說卻能要人命。
韓娆突然問孫昊:“他呢?”
孫昊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趙繼川。
“趙總在忙。”
韓娆眨了眨眼,“可以幫我問一下他,今天我能見他嗎?”
孫昊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彼時他還沒親自見過韓娆這個人,隻聽趙繼川評價過她,他說她聰明着呢,清高着呢。
“可以。”
“孫總助,我可以這麼叫你嗎?”韓娆突然問。
“當然。”
“你和他說,我很想感謝他。”
至于用什麼感謝,她和他都心知肚明。
韓娆說完這句話,就挂斷了電話。
她看了眼時間,迅速打車回出租屋化妝、換衣服,她有預感,她今天一定能見到趙繼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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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孫昊才給她回消息,讓她直接去一家西餐廳。
韓娆低頭看了眼自己精挑細選的裙子,不适合擠地鐵,于是決定打車過去。可她忘了,北城這個時間正是晚高峰,馬路上堵得水洩不通給,幾乎經過一個紅綠燈就要等上兩三分鐘。
韓娆蹙着眉頭,不斷地看向前方,司機的車上放了一個LED的表,紅色的字體不斷閃動變化,告訴她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司機注意到她的動作,以為她在看計價器,用帶着本地的口音說:“這堵的沒辦法啊,要不然我少收你點兒錢。”
韓娆搖搖頭,“我着急去見一個、一個客戶,大概還有多久能到啊?”
司機挑着眉頭看了她一眼,她穿了一條黑色的包臀裙,外面披了件格子襯衫,她畫着精緻的妝,挎着香奈兒的包包。聯想到她剛剛口中“客戶”一詞,司機的想法立刻歪了,他在北城住了多年,自然清楚這家西餐廳附近還有一家高檔的俱樂部。
說是俱樂部,其實大家心裡都門兒清,那是有錢人消遣的地方,美女雲集,規模稍遜于當年的天/上人間。當初天上/人間沒被勒令整改的時候,他拉過幾次去那的女人,個頂個都是韓娆這個打扮。
路上堵車,司機的視線帶着侵略性,不免在她身上多流連了幾秒,接着特意把導航上的地圖放大,給她指着上面的紅色道路說:“你看看,這麼長,全都在堵着,這時間我也估算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