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因為疼,柳清執聲音細小,幾不可聞地應了聲。
他轉頭時,肩上的青絲随着動作緩緩滑落。
當眸光越過讓風吹動的幾縷發絲,靜靜地凝向身前女子憊乏得有些泛白的臉龐時,手下牽着的衣擺越揪越緊。
他離穆聲離得近。
因着馬背颠動不穩,時不時的搖晃觸碰間,他能感受到她的身子很燙。
這是熱症。
是随着她背後的這道刀傷而引起的發熱,加上半日的奔波勞累,穆聲已是強弩之末。
她都這般了……為何,還要顧他?
他不懂,人都是為了自己的,隻是皮外傷的他,何需歇息,該歇的人是她。
柳清執捏了捏指尖,眸底情緒不明,身子無意識地向前靠近,将兩人的距離更拉近了些。
他似乎,從來沒有看懂過她。
穆聲喜靜也喜淨,平日裡總是會将衣裳穿戴得整齊、幹淨,念叨着事茶之人要淨身焚香,不沾染一絲污塵。
而如今,她一身衣服不僅變得有些破損難堪,其上的血迹也已經幹涸化硬,臉上蒼白間還夾着些許因為發熱而不正常的潮紅,唇部毫無血色,渾身上下除了狼狽,還是狼狽。
不知看了多久,柳清執才恍惚地回過神來。
在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些什麼後,一抹明顯的绯紅悄上耳尖。
他慌亂地靠後坐直,微喘息着想要離身前人遠些。
可不知為何地動作間,柳清執的視線悄然無聲地落在了穆聲纖細的後頸上,腦中兀地又回想起了對方昨晚的那句——
“将他當作弟弟”。
許是天氣燥熱,他蓦地低頭垂眼,壓下心底莫名升起的那一股子煩躁。
……
日落時分,暮色漸漸降臨,夕陽餘晖透過豔紅的雲層,黃昏悄然到來。
期間短暫休息了一會兒,後又馬不停蹄地趕了幾個時辰的路,當穆聲兩人進入皖城、再回到穆府時,已是傍晚酉時。
天色漸晚。
遠遠便能夠瞧見穆府前的那塊門匾時,穆聲才心下稍松,一直緊繃的神色放緩了些許。
“踢哒、踢哒——”
伴随着零碎的馬蹄聲臨近,門口守着的護衛揉了揉眼,終于看清了馬上的人影是誰。
先是頓然大驚,而後喜上眉梢,忙轉頭入府喊話:
“東家,東家回來了!”
“東家帶着柳公子回來了!!!”
穆聲看了看熟悉的大門,左手持缰,随後緩緩地翻身下馬。
當腳下立于地面之時,強忍了一日的頭痛,猝然猛烈地湧上顱内。
一時間疼痛欲裂,腦子裡一片天旋地轉,她仿佛置身于茫茫的雲海深處,隻覺眼前視線倏地變得暗沉模糊,腳下癱軟。
擡手撫上額間,身子晃了晃。
穆聲緩了好幾瞬才有些遲慢地擡起頭來,柳清執還在馬背上等着她。
鞍馬勞頓了整整一日,他怕是疼得早已支撐不住。
寬袍下,穆聲掐了掐手心以凝神,裝作恍若無恙般對着柳清執伸出手說:
“……到了,我扶你下來。”
殊不知高燒了一路的聲音澀啞得厲害,莫名地又低又磁。
跟着風的聲音一起落入柳清執的耳裡時,讓他怔了一瞬,心尖忽地微顫。
柳清執低頭,位于高處馬背上的俯視姿勢,讓他能完全地看清此時竭力強撐的穆聲。
且以一種掌控的處位,将她整個地囊括在眸底。
女子正擡頭看着他,哪怕身體已經虛弱到搖搖欲倒,也依舊神情認真地看着他。
仿佛現下在做的,是一件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事情。
而這些種種思緒,隻在一瞬。
柳清執斂起黑眸,鴉羽般的長睫微動了動。
在穆聲話語落罷的下一刻,便已經緩緩伸手将自己交在了穆聲的手心裡。
穆聲握緊了他冷白修長的手,使力間将他穩穩地托下了馬,而後松開。
“東家!”
“清執!阿聲!”
最先從府裡趕來的,是歸來後一直等在穆府、着急的一夜未眠的牧檬和柳陽歡二人。
身後跟着的,是幾個府内的小厮。
看着面容憔悴的柳清執,柳陽歡紅了眸子,懸了一夜一天的心情總算落緩,眼中充滿了心疼和關心的神色。
“清執……都是阿姐考慮不周,是阿姐的錯,應該早先派人去接你們的……你,你傷着哪兒沒,有沒有哪裡疼,肚子餓不餓?……可、可還好?”
怎麼可能好,柳陽歡在心裡怪罪自己。
言詞間含着些語無倫次,心裡疼得像刀絞一樣,說出的聲音摻雜着哽咽。
可女子當有淚不輕彈,她又是身為阿姐,怎能在清執的面前落下淚,隻得紅着眼,極力地忍住了眼眶的酸意。
即使是知曉自家弟弟已經逃出了賊窩,身邊又有穆聲在,柳陽歡的心底依舊免不了地慌亂。
一刻見不到兩人,她就一刻憂心忡忡,忐忑不安,久久不能安心。
“阿姐,我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