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一同刹住腳,又一同扭頭看。
還真有人。
來人披着月白羽紗的鬥篷,走路不疾不徐,不聲不響,順手接了一片飄搖而下的白梅瓣。
侍子趕忙追上主子們,迅速而低聲道:“長公主殿下在身後。”
于是刹住腳的從兩人變成了四人。
謝瑾拽着沈知書轉過身,遙遙沖長公主行了一禮。
沈知書被袖子蓋住的手無意識攥成了拳。
長公主走路步頻輕緩,速度卻不慢,呼吸間已然走至二人身前。
飄然而至的,還有一股極淡的清氣。
令沈知書想到了三年前在西北途徑的雪松林。
沈知書扪心自問,此時此刻其實并不十分願意同她打交道。
——雖說那場意外已被她倆默契地封鎖進塵埃,可她看着長公主眼尾的淺痣,總能思及昨日那雪夜裡的客棧廂房。
急促而難抑的呼吸如在耳畔。
然而即便再不情願,禮數仍得做足。
于是沈知書作了一揖,恭敬感與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處:“殿下萬安。多謝殿下方才幫着解圍。”
長公主雙手交疊,直腰立于宮道上,神色淡淡:“解什麼圍?”
沈知書:?
難不成還能是自己自作多情?
謝瑾暗中拽了下沈知書的大衣,上前一步,朗聲笑道:“不瞞您說,沈将軍她其實尚無成家之意。殿下道沈将軍‘面色不好’,使得聖上沒有再往下與她牽線搭橋,倒是無形中幫襯了一把。”
長公主輕輕颔首:“是麼?我當時确是看沈将軍臉色不好,順口一提,不必言謝。”
謝瑾還要再客套幾句,話音未出便被打斷。長公主蓦地擡手攏了攏鬥篷,而後轉向沈知書,淡聲問:“将軍可否随我來?我有事問将軍。”
沈知書沉默一陣,道:“殿下請帶路。”
謝瑾:?我就這麼被抛下了?
謝瑾沒看懂兩人突如其來而略微莫名其妙的行為,站在原地,眼瞅着沈知書被帶去了稍遠處的梅花樹下。
樹枝濃密,沈知書的身子被遮住了半邊,而長公主則整個人都被卷了進去。
離得遠,那邊的聲音一絲一毫也透不過來。而待半柱香後,兩人終于結束交談,從樹枝下鑽出來之時,謝瑾卻眼尖地瞅見了她那好友的臉……似乎有些紅?
謝瑾:??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猛地眨眨眼,再度看去時,卻見沈知書神色如常,同長公主抱拳告别。
……所以果然是自己的錯覺。
謝瑾快走幾步,攬上了沈知書的肩,好奇地問:“她尋你何事?”
“無大事。”沈知書摸了摸鼻子,“她說我的袍子看着不錯,穿着應當挺舒服,問我能否送她一套。”
謝瑾:???
-
将軍府。
謝瑾蹙眉看着躺在地磚上、臉色發青的那具屍體,輕輕“啊”了一聲:“原來是她。”
“是誰?”沈知書問。
謝瑾說:“我亡妻曾經的貼身侍子,秋雁。”
她緩聲道:“我夫人離世後,我原是想放服侍她的那一批侍子出去的,然秋雁倒不願走。我夫人同宮内的那位純嫔娘娘原是姊妹,秋雁便被純嫔接了去,大約幾經輾轉又從純嫔宮中出來,被内務府挑中,賞給了你。”
“怪道有謝府的腰牌。”沈知書點點頭。
“隻是怪了……”謝瑾抱着胳膊沉思,“她為何要來刺殺你?還滿口說什麼‘謝瑾指使我’。”
沈知書猜測道:“約莫命脈被幕後之人捏住了,比如……拿她家人之命相要挾?”
“這幕後之人也忒莫名其妙,派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來,刺殺是萬萬不可能成的,到底圖什麼呢?”謝瑾隻覺一頭霧水,“難不成隻是想挑撥我倆關系?然這招數也過于幼稚,你指定不能信。”
沈知書亦覺得有些過于荒唐。
她擡手喚人進來,命人将秋雁的屍體收斂好,轉身倚上了桌台,問:“你待如何行事?”
“先往下查着罷。”謝瑾道,“隻怕此事終是不了了之。”
沈知書沉聲說:“怎麼查?往宮中查?”
“我稍後遞信兒與純嫔。”謝瑾拍拍沈知書的肩,“你也别太操心了,這件事大約與你無關,刺殺你隻是個幌子。”
沈知書定定瞅她一陣,眯了眯眼,忽然笑着挂上了她的肩:
“我問你,枝餘,咱們認識多少年歲?”
枝餘是謝瑾的字。
謝瑾裝模作樣思索片刻,沉吟道:“不記得。”
“你放屁。”沈知書笑罵着給了她一拳,“别裝,我不是要煽情,你好生講。”
謝瑾拍着胸脯,大松一口氣:“那敢情好,我謝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煽情。”
“所以多少年歲?”
“容我想想……若是認真算起來,大約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