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動着的火舌舔着燈壁,将包房内照得亮亮堂堂。
侍子們俱在外間屏息候着,一聲兒不吭,周遭不聞其餘響動。
四人又聊了會兒,卻理不出什麼分明的頭緒。長公主遂道:“既是一家人,我自然全力幫将軍查出真相。秋雁如何到皇上跟前的我不得而知,待我回去細問二帝姬。”
……又是“一家人”。
沈知書實在吃不消聽到這三個字了,蓦地轉頭,試圖從姐妹身上汲取一些同病相憐的力量,卻對上了謝瑾澄澈如水的眼神。
這人正呲着大牙樂,絲毫沒感覺有啥不對,低聲問:“咋了,長公主同你說話呢,你快回。”
沈知書:……
回個屁。
想殺人。
-
再過幾日便是臘八。何夫人忙得腳不沾地,給沈知書和沈寒潭一人縫了一個香包。
香包上繡着臘梅,聞起來幽香陣陣。沈知書美滋滋拿去給謝瑾炫耀:“我娘送我的,你沒有吧?”
謝瑾:……
謝瑾正在府内練箭,沈知書這句話出口的時候,她挽弓搭箭,正中三十尺之外的靶心。
她活動了兩下胳膊,把弓放下,沖沈知書擡了擡下巴:“把你那香包挂靶子上。”
“怎麼?”沈知書莫名。
“好朋友就該榮辱與共。”謝瑾說,“我把它當靶子練練,你也就沒香包了。”
沈知書:……
沈知書毫不客氣地給了謝瑾一下。
謝瑾将弓箭遞與一旁的侍子,看着她們忙忙碌碌來回搬靶,忽然轉頭問沈知書:“明兒臘八,你什麼安排?”
沈知書聳聳肩:“在家癱着。”
“我就知道。”謝瑾笑道,“明兒長公主與二帝姬在城西支攤子施粥,你可要去瞧瞧?”
沈知書的臉即刻垮下來了:“不去。”
“真不去?”
“不去。你問這是有何居心?難不成你想去?”
謝瑾想了一想,點點頭道:“我還真想去。”
“為何?”
“平日裡聯絡長公主怪刻意的,明兒卻恰好可以裝作不經意間路過,當面問問追查刺客之事的進展。”
沈知書“嘶”了一聲:“此言有理。”
“動搖了?”謝瑾笑道。
“動搖了,我也去瞅瞅。”沈知書把香包重新挂上腰帶,說,“不過說好了,長公主若是問起來,定要說是恰好路過。”
謝瑾拖着嗓子說“知曉了”,順着回廊往池邊的亭子走去。
池上結了很薄的一層冰,薄到麻雀都站不住。謝瑾随手撿了根木棍往上一丢,那冰層便裂開了一道口子。
沈知書靜靜立于池邊,看着口子逐漸延伸出許多分支,倏然聽見謝瑾道:“一說起長公主,你便渾身不自在。我尋思她究竟也沒那麼可怖,便是沈尚書勸你不要同她深交,平日裡隻做正常的人情來往也就罷了,何故聽我提她便如聞洪水猛獸?”
“你這便是誇張。”沈知書笑道,“我哪有這麼着?”
“誇張不了,我一提長公主你便垮臉,再提長公主便搖頭。這不是洪水猛獸是什麼?”
沈知書第一反應便是謝瑾又在扯謊,過了會兒卻發現,她說的似乎不無道理。
大約是因着自己實在過于在意“同長公主撇清關系”這件事,有時候倒顯得過猶不及。譬如一般的官員在聽見“長公主在施粥,可要去看看”時,定會說“左右無事,去看看是否能幫上什麼忙”;再不濟,若是不願同長公主扯上關系的,也會說“懶怠動彈,在家中一同祝禱一番”,而非斬釘截鐵地說“不去”。
……就好像有着八百年世仇,或是刻意裝出這麼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似的。
但沈知書渾身上下嘴最硬,兩眼一睜便倒打一耙:“你又污蔑我。分明沒有的事卻說得這麼振振有詞,怕不是你自己對她唯恐避之不及,所以看誰都如此。”
謝瑾哭笑不得:“我做什麼要避着她,她又送我好酒又幫我查案的,我謝她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