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一疊聲道“诶喲”:“今兒是怎麼了,貴客一波波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實在有失遠迎。”
還未等她往上迎,長公主與二帝姬已然走至近前。
二帝姬簪着金絲竹節钗,除此外并無太過招搖的裝飾,看着着實是個沉穩的性子,說話慢條斯理。
她道:“聞得皇長姐來校場省視,我也邀小姑姑來此一觀。說來慚愧,我到底不如皇長姐關心軍務,白長這麼大,這校場竟是頭一回來。”
大帝姬聽得挑起了眉毛。
沈知書挂上了謝瑾的肩,在她耳畔說小話:“你可有聞得這大帝姬同二帝姬關系如何?”
謝瑾輕聲道:“外頭看來倒是極好,老大憐愛妹妹,老二關心姐姐。隻是用腳趾頭想一想就知不可能的事,且不說她倆,便是她倆麾下的官員已然鬥得水深火熱,今兒你彈劾我明兒我彈劾你。”
“我想也是。”沈知書點點頭。
她這邊說着話,目光卻悄無聲息地轉向了另一側。
長公主正握着欄杆往下看,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為視察的樣子。
她看着看着,問出了同沈知書方才一樣的問題:“這批兵何時入的營?”
校尉忙不疊将方才的說辭再度同長公主講了一番。
“誰人下的令?”長公主問。
校尉陪笑道:“陳都尉。”
長公主眯起了眼,蓦地轉過身,語氣淡然無波,聽不出情緒:“本殿竟不知這軍營已是陳都尉做主。”
校尉點頭哈腰地說:“做主可萬萬不敢當,隻是……這陳都尉管着十三至十七營,确有調配兵員的權力。”
長公主又蹙眉看了一陣兵員操練,像是終于忍不了了,幾息後下了論斷:“這批兵明兒仍遷回十七營,陳都尉若仍執意将這批兵留在十三營,或是有非留不可的緣由的,讓她當面至我府上陳明因果。”
“這……”校尉面露難色。
長公主淡淡瞥過去:“怎麼,我說的不夠明白?”
“不敢。”
長公主輕輕颔首:“我知你顧慮,我原無權調配京兵。然你們也知我與皇上同心同德,我的意思即皇上的意思。遷兵後,所有後果由我一力承擔,若有異議,大可至皇上跟前彈劾我。明天我仍來此勘察,十三營不許出現新兵。”
校尉點頭稱是,心内泛起一陣嘀咕。
試問這官場中誰不知淮安長公主同皇上走得近?上任皇帝過世得早,皇上将當時年僅五歲的長公主接入養心殿,單獨給她隔了一間房,飲食起居親自照料,淮安說東她便不說西,将淮安養成了紫禁城第二位主子。
但這位主子倒是甚少在朝政上摻和,偶爾參與早朝時也是神色恹恹。今兒卻不知怎的轉了性。
不過……調得好。她一直不知陳都尉為何要“将新兵塞入十三營”,每每問及,陳都尉都橫眉立目,隻道“你吩咐下去就是了,哪兒那麼多廢話”。
自己負責十三營至十五營的操練,老早看這群跟不上訓練節奏的新兵們不順眼了,苦于陳都尉的威壓而不敢明言。今兒卻可以正大光明地将這起爛攤子甩出去。
多虧了長公主。
校尉瞬間精神百倍,同長公主長作一揖,餘光卻瞥見旁邊站着的大帝姬表情似是不那麼痛快。
管她呢。校尉心想。
自己痛快就好。
沈知書若有所思地将在場所有人的神色審視了個遍,偏頭同謝瑾耳語:“這校尉似乎并非大帝姬麾下之人。”
“大約是因着官職不高。”謝瑾說,“不過這陳都尉與黃将軍八成是大帝姬的人,将這批兵塞入十三營約莫也是大帝姬的意思。你看她臉黑的,就差畫兩筆顔料登台唱戲。”
“你猜大帝姬為何要将她們塞進十三營?”
“這我可不猜,橫豎終究是為了培養勢力。”謝瑾忽然将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你且少說兩句,長公主正往我們這兒看。”
北風乍起,半急不徐地刮着,吹亂了沈知書額前的碎發。
她抓着欄杆往下看,并未轉頭,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