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波氣紅了眼,舉拳又要打。陳瑤大叫:“孟波你瘋了!這是我朋友!”孟波說:“什麼他媽狗屁朋友,對你動手動腳的,安的什麼心?”彭濤搖晃着站直了身體:“龜兒子,你是哪個?”孟波理直氣壯指着陳瑤說:“我是她男朋友!”彭濤一臉不屑地看着孟波,卻對陳瑤說:“這就是你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男朋友啊?”
自從孟波家的事被王欣他們知道,說起孟波來,大家倒一直是這個口氣,并不是彭濤此時故意為了激怒他而為之。孟波卻隻道是此人跟陳瑤關系一定不一般,否則陳瑤怎麼會把這種事跟外人說,他本就為上次的事憋屈,正缺個發洩渠道,不覺惡向膽邊生,上前又是一拳,彭濤這次有所防備,閃身躲過回手給了孟波一拳,陳瑤忙上前拉架,擋在兩人之間。孟波恨道:“他到底是誰?他怎麼知道咱們的事兒?”
陳瑤知道工作得以解決彭伯伯是至關重要的一環,要不是馮總有求于他,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孟波所作所為簡直是在給自己拆台。不由得又恨又惱,對孟波怒道:“他是誰?他是我的貴人。要不是他們家,我這會兒也該卷鋪蓋卷回西安了!”彭濤也是那天飯局見陳瑤也去了,向父親打聽才知其中玄妙,他料想肖建國不會把來龍去脈詳細講給陳瑤,沒想到這女孩冰雪聰明,一頓飯就看出了個中關系,心裡更是對她另眼相看。
孟波隻知道陳瑤工作是肖建國夫婦解決的,這會兒冒出這麼個貴人來,以為陳瑤騙他,為了前途出賣自己,頓時心下大亂,對陳瑤大吼起來:“行,好,你牛逼!我傻逼!你去攀高枝兒!我不攔你!”陳瑤氣得渾身發抖,也顧不得彭濤還在,怒不可遏狠狠扇了孟波一記耳光,大罵:“孟波,你王八蛋,除了添亂你還會幹嘛?我明擺着被你家人坑了,我怪過你一個字嗎?還怕你跟家裡鬧翻,自己都窮途末路了,還替你想。是,他們都沒錯,你也沒錯,都是我的錯,我傻、我背,我倒黴催的,活該碰上你!”說到這裡,陳瑤再也繃不住委屈,哭了出來,彭濤這才知道陳瑤一直是打落了牙和血往肚裡吞,居然都沒跟男友把話挑明過,不覺心生憐惜。
男人被戳了痛處,總要困獸猶鬥,孟波倒不在乎這一巴掌,他此時滿心是對陳瑤的懷疑和被當面揭短的憤怒,他說:“我家的事兒另說,你要是覺得我指不上……”他頓了頓,下嘴唇微微顫抖着,終于說出句覆水難收的話:“趁早滾蛋!”說完,他扭頭大步流星地走了。
陳瑤一下子洩了氣,蹲在地上哭得渾身發抖。彭濤從頭到尾看完他們的争吵,眼見陳瑤這般模樣,心裡生出百般憐愛,趕緊扶她起身安慰。陳瑤并不想被安慰、被打擾,此刻她隻想一人獨享這份痛不欲生。四年來分分合合眼見到了盡頭,她需要認真咂摸感受最後的句點,不管酸甜苦辣,也希望銘記在心。
彭濤不願丢下她一個人,她隻好請他幫忙把也在附近聚會的卞雨佳找來,她需要立即離開這裡。
接下來幾天,孟波音信全無,卞雨佳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覺得趁此機會分手也好,反正長痛不如短痛,她完全不看好孟波出國後二人的前景,與其到時瀝瀝拉拉彼此牽絆、相互猜忌,還不如現在快刀斬亂麻的好。陳瑤之前與孟波分開後總是覺得一身輕松,可這次,她覺得讓孟波因誤會而離開完全不符合理想中這段戀情的完美收鞘。
但她亦毫無欲望再解釋再挽回,她心知卞雨佳說的不錯,何必對一段注定無果的關系再做努力,哪怕善後也是多餘。
卞雨佳雖然大大咧咧,但是心地善良,她行為豪放不羁,在學校沒幾個能說到一起的。偶有些在校外有金主的女生以為她們是一路人而對她示好,她卻看不慣那些因利益而發生的關系,對她來說,性就是性,和吃飯睡覺一樣自然純粹,不然為何說“食色性也”呢?性不必非要和感情捆綁在一起,跟利益更是半點關系沾不上。唯有陳瑤行事作風雖與她不同,但卻真能理解她。之前她雖然嘴上叫着陳瑤要是跟孟波分開,她就可以毫無顧慮地上手,但眼見陳瑤天天萎靡不振,自我折磨,她卻哪兒還記得起男色,隻替好朋友擔心,想方設法拉她散心、陪她解悶兒。
卞雨佳因為沒事愛寫點小東西投稿而認識些雜志社編輯,且她年輕漂亮又開放,文字更是無所顧忌,頗符合大衆眼裡“用身體寫作”的标準,故而異性編輯往往對她極為殷勤。這天,其中一位便約她去電影資料館看德國默片展。
電影資料館位于新街口一條立着牌樓的小街内,牌樓上書“小西天”三個燙金大字,這裡離陳瑤學校不遠,她之前和卞雨佳、孟波也經常在周四放内部資料片時騎車來看。所謂内部資料片就是不會在國内大規模公映的電影,很多是稀有片源,無論古今中外、葷素與否,概無删減、亦不分級,唯一規定是觀衆要求18歲以上。
其實現在DVD已經很普遍,什麼片子找不到?即便是在國外被禁的地下電影在北京過街天橋、地下通道也不鮮見,但電影本來就應該在影院裡看感覺才最地道。對陳瑤這樣的影迷而言電影是一回事,看電影又是另一回事,後者是充滿儀式感的朝觐,那短短數小時是允許一個人“上可九天攬月,下可五洋捉鼈”,靈魂出竅的魔法時光,這是隻有在影院才能完成的魔法:四周漆黑隻有眼前屏幕那一塊光影,不能動作無法說笑、卻和周遭同好默契認同這一刻身體的禁锢換來的思想飛馳。
卞雨佳拉了陳瑤同去,陳瑤想到這類活動是王欣最喜歡的,便也約了王欣。
影展共三天,頭兩天王欣都沒出現,陳瑤看着身邊空空的座椅,總覺得可惜了這麼好的表演,又想起從前總是和孟波一起來的,他藝術功底深厚,觀點又犀利,每每觀影後,總有獨到有趣的見解奉上,以後自己怕是再難遇到這樣的男人了。
第一天是德國著名導演弗瑞茨-朗的影片《大都會》,陳瑤和卞雨佳二人均看傻了,不敢相信近八十年前人的想象力、表現力和思考竟然如此超前,即便隻是純粹的制作和特效,陳瑤都不認為現在的中國電影能做到。尤其令人驚喜的是現場還有個三人小樂隊伴奏,完全還原了默片應有的配置和感受,可巧他們演奏的是即興爵士,又讓古老的黑白片帶上了一絲當代藝術的氣息。陳瑤速來喜歡分享,藝術對她更像激素一樣加速了情緒的起伏,影片結束,她就忍不住給孟波發了條信息,說:電影資料館有好電影,推薦。幾乎是一秒之内,孟波電話就打了過來。
她起先不知該不該接,但這畢竟是蕩漾的初夏,她剛剛又在美好的音樂和電影中沐浴,此時内心酥軟,全然沒有殺伐決斷的心境,她接起電話,孟波一句:“對不起,我愛你!”小情人間立即破冰。孟波聽陳瑤講了彭家對她工作的重要性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跟她說了不少掏心掏肺道歉的話,除了堅稱彭濤不是好人不許陳瑤跟他接觸外,别的他都賠罪不疊,兩人遂即和好如初。
第二天王欣又沒來,她怕有什麼事兒,就打電話去問,王欣說這兩天不舒服,今天去醫院檢查,說是沒大事兒,明天一定去看。
第三天上演的是影史著名的《浮士德》,王欣雖然來了,但卻把陳瑤身邊的座位留給孟波,自己和鐘宇坐在别處,陳瑤跟鐘宇見過多次,也算是熟人,早已不疑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