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享用美食的滋味和二個人到底不同,憑一己之力獲得高潮和二人通力合作達到的自然亦有區别。
慕容是那種軟硬件都屬頂級的愛欲機器,年輕的身體分秒必争。漫漫長夜,一絲喘息都嫌浪費,二人才攀上頂峰,未及稍歇,伴着最後一絲悸動,他便重新抖擻起來。除了開場時纏膩的漫長遊戲時間,男人一整夜沒出來過。
陳瑤從小便不喜歡任何遊戲。砸沙包、跳房子、跳皮筋、扇洋片,武的不行、文的也沒興趣,中學時俘獲一衆同學的電子遊戲,大學時風靡宿舍的鬥地主,她都是淺嘗辄止。陳瑤不用躲進虛拟世界遁世,也無需通過遊戲和他人建立情感鍊接。
閨中樂是唯一例外,尤其棋逢對手時。和孟波、徐來、春晖時,是水乳交融、性情互促、增進感情的絕佳娛樂,和埃德溫、慕容即便與愛無關,但哪怕短暫的親密也可以是最投入的表演,借着身體這副道具,連心仿佛都可以短暫交付。
好導演導戲時也懂善用此理,陳瑤喜愛的達内兄弟在指導演員表演時就很會設計:道具支配行動,行動對了,情緒自然能跟上。演員身處髒兮兮的環境、不是要搬沉重的煤氣罐、就是要推礙手礙腳的嬰兒車、再不然就是爆胎的摩托、穿硌腳的鞋子、濕漉漉的衣服、用不趁手的工具,演員想表現出格格不入的不适感,根本不用演,真實反應就好。
身體是個好道具,跟另一個人耳鬓厮磨、交頸相靡、交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道是無情也有情了。
隻是陳瑤記不真切慕容那時的面孔,隻記得他胸口挂着的十字架項墜泛着寒光在眼前閃爍搖擺。陳瑤問他帶這個幹嘛,他說全家都是天主教徒,陳瑤嘲笑他犯了淫邪的罪,他一面氣籲籲說會忏悔求主原諒,一面愈加大動起來。
第二天,陳瑤在鏡中看到眼下淡淡一層青,想到臨近三十、一事無成,隻覺心中比腿間空虛感更為強烈。
早間在會場中并沒有見到任蕊的身影。也正常,一般公司一把手總是分秒必争,參加這種會議本不需天天點卯,而最底層員工也是全公司人的碎催,亦擠不出時間,也就像陳瑤這樣上不上、下不下的才有空坐滿全程充數。
中午聚餐,任蕊卻出現了,這次她認出了陳瑤,一如既往地熱情,邀她共進晚餐。這是任蕊的特異功能,再久時間不聯系,都可以像昨日才分别一般熱絡熟稔、情誼如故。
陳瑤本以為任蕊隻是客套,晚上必是個大局,沒成想任蕊隻約了自己。
她們在任蕊秘書提前訂好的一棟挂着文物保護建築銘牌的三層紅磚小洋樓裡臨窗的位置坐下。巨幅落地窗将夕陽下泛金的花園框出一幅美好的圖景。窗外堆着茂密濃綠的香樟樹冠、透過點點縫隙,依稀可見合歡、桂花、木蘭等淡黃粉白花朵,格外清新自然。
任蕊道:“記得你大學時候特迷張愛玲,聽說這裡曾經是她的故居。”
陳瑤想起電影《滾滾紅塵》開篇便是韶華吟誦自己小說《白玉蘭》的一段,不知彼玉蘭是否此玉蘭。
任蕊抱怨在美國簡直要想死中餐了,自己好容易帶過去的螺蛳粉配料居然被室友以為腐壞給扔了,所以回國後,除非萬不得已,絕不再碰西餐。
除了鵝肝外,她點的都是些地道上海本幫菜,蟹粉蝦仁、魚唇湯、大煮三絲。陳瑤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說當時去美國承蒙貴人相助,所以加班加點把兩年的課一年修完了就趕緊回來給貴人報恩。
陳瑤好奇這貴人是何方神聖,她卻不願細說,隻說是個美籍華人,也是投資界元老級人物,比當年在深圳避而不談老熊更甚。
陳瑤問她為何改名,她說這也是貴人請一位香港大師為了給她轉運給算的。說到名字,任蕊倒是滔滔不絕起來,對大師的功力佩服備至,說自從改了名字确有脫胎換骨之感,事業逐步上了正軌,現在公司主要做上市公司市值管理。
陳瑤聽罷,不禁肅然起敬,遂問:“那你現在這個業務做的比普通二級市場投資介入公司經營要深很多啊,不但要搞懂資本市場的事兒,還要搞明白公司的産業布局如何?多元還是單一經營?新興産業還是傳統産業?是周期類還是非周期類行業?政策敏感度……多複雜啊!”
任蕊咯咯笑了起來:“你還挺專業,問題是提升業績降低成本哪兒那麼容易啊,要是做投資的都那麼行幹嘛不自己做實業去啊?你再懂能比人家行業裡折騰幾十年的老江湖懂嗎?”
陳瑤不解,問她那該如何。
任蕊一邊給陳瑤夾菜一邊道:“最簡單的當然是幫助企業做并購,收些經過包裝的資産那不比提高利潤快啊!另外,你還記得咱們學會計那會兒報表裡的盈餘項嗎?盈餘管理也很重要啊,在報表裡提高利潤率很容易對吧?”
陳瑤一怔,脫口道:“那不就是做假賬嗎?”
任蕊莞爾:“盈餘管理效果是堪比做假賬,但都是合法合規呦!我們可都是合法合規調節賬目。”
看到陳瑤一臉茫然,任蕊接着指點迷津:“比方說公司什麼時候把業績放出來是不是很重要啊,你在市場不好的時候放出業績一點都搭不上市場的東風,股價能漲但也有限,但是在市場熱的時候放出來,同樣的業績是不是可以融到更多錢。當然也要在外面找些資金來配合了,這樣效率更高。”
陳瑤對一塊完全不了解,此時不禁啧啧稱奇。
任蕊說她回國也是趕上了好時機,沒做幾票就在市場裡打出了名号。
她遞給陳瑤一個芒果布丁:“喏,你嘗嘗,這家布丁做的不錯的……唉,以後機會多的是,以後我再做哪個票一定拉上你一起發财。”
陳瑤心馳神往起來,覺得口中的芒果布丁格外清香美味。
正說着,手機屏幕一閃,是慕容發來晚上會所的地址。陳瑤又忐忑又興奮,像即将進入兔子洞漫遊的愛麗絲。
陳瑤想起前幾番見到的那些歡場人士,心想自己雖是假扮,但也不可露怯,遂懊悔沒準備合宜的裝扮。任蕊看她心神不甯,問她何事,她見任蕊路子野,便不避諱,一五一十招了。
任蕊聽罷哈哈大笑:“陳瑤啊!我最喜歡你這兩點,一是夠朋友,二是十年如一日保持童心。你可真會玩兒,這是微服私訪啊。”
陳瑤問她何以見得自己夠朋友。
任蕊道:“至少你不喜歡嚼舌根子,之前咱們宿舍李娟來深圳,我想着是老同學,帶着她吃喝玩樂一條龍,結果你猜她回去怎麼說我?她跟人說我被包養了,真是賤人。”
陳瑤表示自己倒是沒聽過這個謠傳,任蕊道:“因為你跟她們不是一類人呀,自然不會和那幫死三八打交道咯。”
陳瑤撇開剛見面的生疏感,直接問她能不能借自己一件戰袍。
任蕊一派爽朗:“當年大學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衣服鞋子都是你給的,現在總算給我個報答的機會。你随便挑,别說什麼借不借的,直接拿走就好。”
陳瑤來不及驚歎任蕊置于上海市中心黃金位置的江景大平層,單是三十平的衣帽間就已令她贊歎不已。任蕊用手在一堆華服比劃出大約五分之一來,對陳瑤很大方地說,:“這些都是我隆胸前買的,現在穿不了了,你要喜歡就都拿去。”
陳瑤一眼相中一條曾在去年《vogue》裡出過鏡的白色絲質旗袍。滾着青色雙道衍邊,料子是半透明帶寬豎條半透明真絲,款型不是老式三十年代舊上海的寬身款,而是六十年代香港受了好萊塢影響改良後的立體裁剪,衣裳的作用不再是掩藏,而是襯托,一定要把長頸、削肩、蜂腰、纖乳烘雲托月地描畫出才算盡責。
她換好衣服走出來,任蕊直說:“哎呀,要不是實在沒富裕面料能放出來,簡直要舍不得給你了。”
任蕊又拿出做頭發的一套法國卷子來,把陳瑤剛及脖中的頭發卷得如同爵士時代巴黎左岸走出的俏佳人一般,兩道弧線貼在她飽滿的額頭臉側,配上小煙熏眼妝,金紅色畫出連棱帶角露華正濃紅唇,配上最具特色的小翹鼻。
任蕊慨歎:“我幹脆畫個男妝,你裝成我熟張得了,你這哪兒是體驗生活,分明是奔着當花魁去的。”
陳瑤望向鏡中,才覺有些用力過猛。但時不待人,慕容已在發短信催她,于是謝過任蕊便趕忙出發。
出租車上,師傅聽陳瑤所去之地又見她一身裝扮,便不三不四說起葷話,陳瑤懶得搭理,便給春晖打電話,對方卻沒接,陳瑤心虛,再撥一次,這次春晖接了。那邊觥籌交錯,春晖卻不急着挂電話,而是跑到僻靜處樂滋滋跟陳瑤報喜,說這次遇到的富二代開發商靠譜,給了他一個大單,而且後續還有幾個城市的,隻要把這位爺伺候好,估計以後業務都不用愁了。
陳瑤既替春晖高興,又憂心他以後還要接着跟梅冠霖厮混,且對春晖滿心愧疚,腦中一團亂麻理不清楚,就撿着任蕊的事打岔。
春晖明顯被酒精催得情緒甚高,喜道:“要是能在股票上再賺點,那真是正财歪财一起來啊!”
二人歡歡喜喜相互道别,陳瑤挂了電話隻覺得一陣虛空襲來,心裡空落落不知所終。
到了那棟外表普普通通,隻門口近兩層樓高的大理石弧形拱門和拱門後粉紫色霓虹燈半遮半掩露着些身份的四層商務樓,慕容已在樓下恭候多時。
今日兩人又是倒錯。陳瑤戰袍加身,慕容卻穿的随意,一件亞麻貝殼鈕扣合體休閑襯衫,一條深色牛仔褲,見到陳瑤款款從車上下來,直把一對眼珠子幾欲瞪出來。他不自在地扯扯褲子:“你這樣我是沒法兒好好陪領導的,總要想着怎麼保護你才是。”
這場子外面雖普通,裡面卻别有洞天,進門便是直通二層呈“Y”字的歐式風格灑金黑色磨石樓梯,上覆厚厚一層紅棕花色地毯,大廳頂中央懸着不知多少層的水晶燈,上上下下透着紙醉金迷。
Christian Louboutin白色紅底高跟鞋把陳瑤的足弓雖襯得極美,卻也把一對腳掌折磨更甚,尖細的鞋跟更是不易立足于綿軟地毯之上,陳瑤隻好由慕容托扶着。來往的不管是客人、小姐還是服務生,一律對陳瑤行注目禮。
慕容得意不過,湊近了,鼻息在耳垂脖頸處搔得她發癢,暗地裡抓着陳瑤溫軟的手在自己裆部撫過,低聲道:“叫你狐媚子撩撥人,看我晚上怎麼治你。”陳瑤給他說得臉熱心跳,下腹一陣溫熱。
進到包間裡,慕容更加大膽放肆起來,陳瑤很快意識到他是要迅速表明和自己的關系,以免節外生枝。
陳瑤突然想到該起個花名,便小聲對慕容說:“從現在起我叫‘如是’”。
慕容問:“誰叫你這麼奇怪的名字,人家都是露露、咪咪、Viki一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