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雖是公司成立第三個年頭,但卻是有完整業績記錄的第一年,而且借近乎整年瘋牛的氣勢,成績非常亮眼。陳瑤不但計劃邀請當地媒體,她還要把全國主要媒體悉數請到,為産品持續營銷好好造勢。
活動地點選在中山公園裡一家新開張的會所,布置是純中式風格,梁枋、雀替、彩畫、鬥拱一概仿故宮制式。陳瑤要在環境上就與衆不同,這樣才能過目難忘。她想起Big Easy裡那個美麗的舞娘,打算請她表演。
因為霍英傑跟酒吧熟,陳瑤便找他要聯系方式。誰知霍英傑卻道那舞娘離開Big Easy有些日子了,建議她向另一位舞娘打聽,說興許她們還有聯系。陳瑤客套說下次再一起去玩,霍英傑卻說現在住得遠了,跑一趟很不容易。陳瑤奇怪,他說母親把原來房子賣了,他們搬到西山一處别墅,自己也是深圳北京兩頭跑。陳瑤自從換了工作,跟外貿大姐聯系甚少,竟不知她何時搬了家。
霍英傑不知道陳瑤住在母親原來小區,直說搬家是因為風水不好,好多朋友生意不順。
陳瑤納悶:“正對着那麼大一片湖,不是說臨水風水好嗎?”
霍英傑道:“風水這事比較複雜,聽說有鄰居請人看,說正對公園裡那個大蚌殼不好,蚌殼形似女陰,陰氣重,會把人的精氣神吸走,那個鄰居還請了十八銅人放在陽台上擋,也沒用,後來好像也把房子賣了。”
陳瑤想想自己和春晖的事業反而是搬去後越來越好,隻是感情每況愈下,心下不以為意。
她要依霍英傑所言,聯系了新舞娘。
果不其然,媒體答謝會極為成功,這種東亞、西亞混搭的風格别具一格,當俏麗迷人的新疆舞娘從一張桌子旋轉到另一張桌上,恍惚間人們仿佛親眼得見“柳腰輕,莺舌啭,逍遙煙浪誰羁絆。”。
陳瑤卻仍懷念之前的妙人兒。等她舞畢,陳瑤忍不住問她可知之前的姑娘去了哪裡?這個臉稍長些,端莊有餘嬌俏不足的姑娘回答,原來那個也是跟她一起來北京闖蕩的姐妹,但是追求者甚衆,其中不乏達官貴胄、富商大賈、文人騷客,隻是她糊裡糊塗跟了個同在夜店賣藝的舞者。
陳瑤道:“這也沒什麼,跳舞也是正經工作,不算糊塗。”
姑娘直搖頭,可惜對方吸毒,結果連累她這小姐妹也染上了毒品,後來就半賣藝半賣身,再往後,就隻賣身不賣藝了。“去年還是前年,聽說被抓進去了……”
陳瑤不禁扼腕,兩人陷入沉默。過了會兒,舞娘又說:“進去可能還好點。”
近兩年來,每每跟母親通話,無論說什麼,最後話題總會轉到結婚上。春節期間,借着面對面、陳瑤無法挂電話逃避的機會,謝曉岚終于忍不住向女兒逼婚了。她曾經那麼不滿意的春晖,現在卻成了完美化身。陳瑤憋着壞想,自己哪怕現在随便從大街上拉個男人回來,估計母親都不會挑剔了。
“陳瑤,你跟春晖是怎麼回事兒啊,房子都買了三套,還不結婚,等什麼呢?”
“媽,我倆就買了一套房,另兩套一套跟我沒關系,一套跟他沒關系。”
“别打岔,我的重點不是房子,你倆談的時間比你跟孟波都長了,不會最後又雞飛蛋打了吧?”
“什麼叫雞飛蛋打啊,我倆誰飛了對另一個的生活都不會有實質性影響的。”
“那我看你倆這婚是結不了了,誰也不需要誰,還結什麼婚啊。”
陳瑤開始自欺欺人:“媽,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我以為你說的是物質方面的事兒,我倆滿足的是彼此的情感訴求好嗎。”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懂,也不想幹涉,但對女人來說有個很殘酷的現實,那就是年齡。”
陳瑤開始跟母親撒嬌耍賴:“你是說我老嗎?不可能啊,年前我們大學聚會同學還說我逆生長呢。我們公司剛來的實習生小夥子一開始不知道我身份的時候,以為我也剛畢業還想追我哩。”
“不管外表怎麼樣,女人年紀大了對很多事情都是有影響的,比方說生孩子,男人多老都沒問題,你再混幾年就高齡産婦了,且不說對方怎麼想,你是不是給自己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風險。”還沒等陳瑤分辨,謝曉岚接着說:“另外能不能生還兩可呢。”謝曉岚從來不知道陳瑤堕胎的經曆,此時難免擔憂。
陳瑤回嘴:“我自己好多事兒都沒想清楚呢,即便有個孩子我能教育好嗎?”
謝曉岚不快:“大部分人都是沒想清楚就有的孩子,不也帶的挺好,這都是邊走邊學,等你都想清楚黃花菜都涼了。”
“媽,如果結婚就是為了孩子的話,那這婚不結也罷。”陳瑤不耐煩起來。
“國家要都是你這種隻替自己着想的人,這國家就算完了。”陳景仁一直在客廳看電視,這會兒突然也冒出來一句。
“爸,你就别跟着起哄了,您那套黨性在單位用用就好了,讓我為國家生孩子那我更不能生了。我生娃養娃,國家是給我出錢還是出力啊。”
眼見陳瑤跟陳景仁要嗆起來,謝曉岚一邊讓丈夫别摻合一邊把卧室門關上,對陳瑤說:“你現在還年輕,覺得沒有孩子一身輕,這是典型的短視。你現在看别人種樹澆水覺得累,等人家小苗苗長大了,父母可以大樹底下好乘涼的時候,你哭都來不及,别的事兒都可以從長計議,唯獨要孩子是有時間窗口的。你表姨家大女兒,你還記得嗎,年輕的時候懷過兩三個都沒要,等想要的時候怎麼都懷不上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陳瑤沒等放假結束就回了北京,她甚至也沒有告知春晖,而是回到自己的小房子躲清靜。春節期間春晖多半時間也在陪父母,雖然老兩口很豁達,沒有當着陳瑤面說過什麼,但她每次去春晖家依然會感受到無形的壓力。
隻有卞雨佳夫婦知道她回來,卞雨佳說:“你閑着也是閑着,不如趁這兩天跟我去打工子弟學校當志願者吧。”
卞雨佳自從和陳慧結婚以來,變化越來越大,陳慧似是關上了她的一扇門但又為她開啟了一扇窗,一扇通向更廣闊自由的窗。以前卞雨佳對自由的理解主要局限于對□□和言行的自由支配上,現在她要的是個人權利、社會生活、精神世界等全方位的自由。
她替因電影被封殺的女演員發聲而跟主編吵翻,換到了家新辦的月刊做記者,主要做社會調查和深度報道,這家打工子弟學校就是她因為工作接觸到的。于是年初六陳瑤跟卞雨佳和陳慧一起去往位于京郊東北的某打工子弟學校幫他們搭建圖書室。
卞雨佳說這個學校原先位于窪裡,因為奧運前兩年剛遷過來的,原先很多都是附近收廢品、賣菜、賣小吃攤家裡的孩子,現在離得這麼遠,孩子們即便跟父母還同在一個城市也不得不住校了,可費用又不能提太多。校長本來是有教育理念,想為外來務工者分憂解難,不希望孩子們變成留守兒童,結果因為政策的改變,他辦學經營方面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陳瑤想起《北京樂與路》裡舒淇飾演的角色也曾是留守兒童,長大後的她說:“我們這裡的夜晚沒有光亮。連黑暗都跟你們香港的黑不一樣。你們的黑,伸手就可以打開電燈。我們的黑,就是麻黑麻黑。”。
心裡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