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來發來《don’t break my heart》,“也許是我不懂的事太多,也許是我的錯
也許一切已是慢慢的錯過
也許不必再說
從未想過你我會這樣結束
心竟如此難過
隻是記得你我彼此的承諾
一次次的沖動”
她會猜他在暗指當年自己辜負他,她始終沒勇氣問那天他是否看到自己和孟波在一起,也不敢過問後來他為什麼要胡天胡地地過那麼一段荒唐日子,怕跟自己有關,更怕跟自己無關;徐來發來《上帝保佑》,“
也許你我時常出現在彼此夢裡
可醒來後又要重新調整距離
最難忍受不能擁有共同的溫柔……”
她把這看成他想對她說但又說不出的話。
她給徐來發《embraceable you》,《I’m confessing that I love you》,《未了情》……希望他也能借此明白自己的心意。
徐來幾乎不說:我如何如何。對陳瑤講的事也很少妄加評述,每每她叽叽咕咕夾叙夾議,或回憶或憧憬、或抱怨或高興講上一堆,他在乎的就是她的感受,似乎這是他唯一在意的事,往往給她隻字片語回複,又都帖慰無比,恰恰觸到内心最深最軟處。
這讓陳瑤想起電影《白》,大學時代看以為講的是愛情,後來随着年歲漸長,才發現片中兩個中年男子的友誼更讓人動容,生活的殘酷人人都知曉也見識過,唯有生活中那一點蜜不是人人都有幸得見……那二人之間的平等和彼此盡在不言中的知遇之恩才是一片蒼茫荒謬的白色中唯一一抹亮色。
她不是小女孩了,也見了足夠多人與事,此時能感受到徐來給自己的正是那種無法言說的理解和情誼。她揣測,這份情誼十年前已在那裡,隻是那時荷爾蒙正甚,在濃烈情欲的沖擊下看不真切,現在欲念少了,反而能顯出更細微寶貴的情感來。想到這層,她心裡便愈加珍惜感激。
北京的深秋雖然給視覺提供了一場饕餮盛宴,但對其他感官就沒那麼友好了,尤其是天氣漸涼、暖氣又沒來的時候,屋裡屋外一樣冰冷冷,沒一處能把人捂熱的。
一晚,徐來突然發短信問她“現在有空嗎?”陳瑤心裡一動,說有空,“咱們去愚公移山?”“好!”“那兒沒地兒停車,别開車了”。
陳瑤已記不清有多久沒來過live house。
此時,那段祺瑞府舊址八字大朱門裡黑洞洞看不真切,遠沒有馬路對面閃着明晃晃電燈泡、挂着花花綠綠各樣衣裳的外貿尾單店熱鬧。
今晚不知來的是什麼樂隊,從門口貼着的海報看不出究竟。黑漆漆底子上畫着死亡重金屬代表形象:一隻像被扔進強酸溶液裡泡過的骷髅頭,滴滴答答,恐怖不足惡心有餘,似乎是個德國樂隊。徐來看起來興緻卻很高,他拎着兩隻啤酒瓶喜滋滋挨着陳瑤,像隻忠實可靠依戀主人的聖伯納犬。
酒吧裝飾是内容大于形式的類型,漆黑屋頂懸吊着鮮紅玻璃吊燈,映着四周同樣紅彤彤的絲絨簾子,場地狹長,後面的人基本看不到舞台上的景象,隻能靠前排擊鼓傳花般把激烈興奮往後傳。
陳瑤見徐來高興,問他緣由,他卻不說,隻明顯對她親昵了許多,拉拉手、靠靠肩、攬攬腰……聞了聞,這人也沒喝酒啊。
音樂節奏強烈,鼓點敲的猛時,一陣急似一陣,能把人心都從腔子裡震出去,陳瑤跟徐來随着音樂晃動着,陳瑤随節奏抖着膝蓋,點着頭,眼皮半阖半張,她動作慵懶松垮,眼神卻火熱如熾;徐來彎腰就着她的高度,半抱半摟将她虛虛圍在懷裡,便給陳瑤隔出一懷自由不被打擾的小空間來,時不時側頭瞄她一眼,他脖子不動,隻肩膀胸腔前後随着陳瑤搖擺,自有股特殊的性感味道。
陳瑤從不知道他是那種擁有靈活身體、韻律感極強的大個子,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欣喜,心裡愛戀更增添了幾分。
他貼近她,把那虛慢慢填實了,用手指在她腰間輕輕摩挲着。這或許隻是陳瑤的幻想,她雖然已經把羊絨大衣放在了存包處,但依然穿着船領羊絨衫,直到徐來緊緊摟住她的腰,托着臀一把将她淩空抱起。
他一瓶啤酒都還沒喝完!
人群噪雜,大家都隻顧着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迷離沉醉,他倆的世界卻是彼此融合與衆不同,徐來又變回那個無法自已的青蔥少年,黑漆漆一雙眼睛上常年籠罩的海霧被驅散,在忽明忽暗中發出黑曜石般的光。他捧起陳瑤的臉,就像沙漠中風塵仆仆即将渴死的異鄉客捧着救命的清泉般拼命忘情的吮吸。陳瑤失去了所有感覺,渾身上下隻有那顆被愛戀的頭顱是活的,她與這個世界唯一的連結唯剩那張隻能接受愛人的嘴。
她想問為什麼?但是他沒有給她機會,他們一刻不停地親吻。
陳瑤不記得是怎麼取了外套,怎麼坐上車,怎麼默契地回了自己家,怎麼開的門……她隻記得徐來吻自己的頭發、額頭、鼻子、嘴唇、撩開頭發吻耳後、撥開衣領吻脖子……。場景不知怎麼就從愚公移山到了出租車後座又到了電梯裡最後是自己充滿深深淺淺團團綠霧的小房間裡。
她那麼愛他,她用了那麼久才發現自己那樣愛他,不管什麼理由什麼原因,跟他在一起陳瑤不用虛張聲勢,一切自然而然。
徐來把光滑的像尾白魚般的陳瑤放在床上,頭頂上方是那個他早已了熟于心的側面,現在,這墨綠底子上的一團就像畫中被施了魔法喚醒的精靈一般,從蜷縮着漸漸嬌懶地舒展開來,泛着不真實的白光,濃黑發絲堆卷出煙雨流雲和身下織物暈染出一片無限太虛幻境。
陳瑤伸出雙臂摟着他,如母親如女兒如情人般把萬般柔情都付與他。曾經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和别人共赴巫山的片段都零七碎八地揉雜成含混無意義的陳年舊物,和徐來之間的一切卻都異常清晰,像用篦子細細理過又用紅繩綁好的頭發,絞下一段來整整齊齊放在隐秘處,再拿出來,紋絲不亂,嶄新如初。當下正在發生的,卻如狂風巨浪打散了過去種種,帶着狂亂的氣息把兩人裹挾其中。
所有百煉成鋼都化成繞指柔,在那雙溫柔有力的大手下,她甯願不做女娲補天的五彩石,卻想化作黃泥土被他重新揉捏再造成一個合他理想的模樣;在如開天辟地般的沖撞下,她恨不能整個人都集中在一點狠狠迎着他,把快樂放大一點、再多一點,像密度大到極緻的黑洞,吸收無限的歡愉,又想将整個人都放大攤開,将他孩子似的包裹其中,像他在這個世間最早的住所,溫暖蕩漾緊緊包裹……讓他進去,整個人都鑽進去。
陳瑤哭了,她傷心地抱緊他,怕失去,她第一次那樣懼怕生離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