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爺摸出一支雪茄,又從一隻精美的銀匣子裡取出雪茄剪來邊剪邊說:“我要重謝小熹啊,你是今晚她帶來給我的驚喜。”
陳瑤面赧,一時不知如何接話,索性側過臉擡頭去看月亮,心裡不知怎麼便想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徐來跟自己看到的是同一盞月亮吧,又暗笑自己剛孕便傻,他那裡現在看到的分明是太陽。
“你在北京做什麼?”錦爺别過頭呼出一口并不刺鼻的煙。
“我在基金公司做市場。”陳瑤心不在焉地答道。
“好啊,投資做不到頂尖高手最好出路就是做市場。”
陳瑤笑:“您這一句話既罵了做投資的,又罵了做市場的。”
錦爺哈哈笑道:“我不懂,瞎說八道的,小妹妹,你太嚴肅了。”
陳瑤道:“人與人交往,總是免不了要恃強淩弱,我要是開始不嚴肅,就要按您的規則來,那我就不舒服了。”
錦爺半真半假:“罪過罪過,我讓你不舒服了嗎?”
陳瑤漸漸找回了無欲無求的狀态,随意道:“說不緊張是假的,不舒服倒也還不至于。”
錦爺收了嬉笑:“跟你說實話,一般别人舒服到9成,我自己就隻能舒服到6成,所以我甯可自己舒服到9成,讓别人去舒服到6成,但是對靓女,我從來都讓出一兩成的。”
陳瑤歎道:“這些靓女太可憐了,和您打交道注定要高開低走。”
錦爺說願聞其詳。
陳瑤解釋說:“美貌是典型的邊際效用遞減型資源,您開始讓着她們一兩成,不可能永遠讓着,沒準兒後面于心不甘,還要找補回多幾成,這關系可不是必然要走下坡路嗎?人委屈得了一時,怎麼可能委屈一世。”
錦爺說:“我自己倒沒想過這一層。”
他若有所思,似乎真的在想自己是否虧待于人。
陳瑤又說:“您也不必太往心裡去,這種事是周瑜打黃蓋,那些靓女們多半也是故意讓您覺得她們舒服的。”
錦爺說:“點解?”
他冒出一句粵語,這句陳瑤還是懂的,答:“您自己心裡很清楚,她們有求于您。”
錦爺嚴肅起來,抽着雪茄,眯眼看月色下幽蘭般的陳瑤:“那你為什麼不讓讓我這個老頭子?”
陳瑤望着澄黃到近乎橙紅的月,心想這月亮好像一枚剛出土的古代錢币,怎麼連香港的月亮都這般物質,一股執拗上來:“我沒事兒求您,無欲則剛。”
錦爺再次爆發出爽朗的笑聲:“好,果然是驚喜,人生難得遇見幾回試金石,我很期待哦。”
陳瑤搖搖頭:“我可不是什麼試金石,昨天早上我還在家門口胡同裡買豆漿油條,今天晚上就在跟首富比鄰而居的半山豪宅與太平紳士共桌同飲。我隻是一隻從北京空運到港的土狍子。”
錦爺笑得把紅酒杯都碰翻,水晶杯幸而掉在草地上,居然不碎。
陳瑤:“碎碎平安!”話音未落,緊接着又補上:“不碎更圓滿!”
回程路上,任蕊幾乎眼珠不錯盯着陳瑤,樂不可支:“親愛的,你看我說什麼來着?”
陳瑤迷惑,不解其意。
任蕊說:“商機啊!我說跟大佬吃頓飯沒準兒就有商機啊!”
陳瑤迷惑:“沒聽人談生意啊!”
任蕊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我說你一顆七竅玲珑心,怎麼就不往自己身上用呢?”
陳瑤越聽越糊塗:“我既沒有資本買,也沒有資本賣,實在看不出你說的商機在哪兒?”
任蕊誤解了她的意思:“說那麼難聽幹嘛,你跟錦爺搭上關系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還用自己找門路讨生活?我告訴你,不用了。”陳瑤正欲張口,任蕊又補上一句:“你到時候飛黃騰達了可别忘了謝我。”
陳瑤苦笑道:“姐姐,第一,我實在對老人家不感興趣,他估計比我爸還大;第二,即使我有想法,你别忘了,我是孕婦,肚子裡還有一個呢,我還從來沒見過男人喜歡在這種事上買一送一的;第三,他這種人,會對我認真嗎?我以前光看香港的娛樂新聞都頭大,覺得其中角色跟自己完全不是一個腦回路,讓我過圍着男人靠宮鬥嗷嗷待哺地讨生活,毋甯死。”
任蕊怒其不争:“你就是死腦筋,知道世界為什麼是男人的嗎?就是因為他們沒那麼多條條框框,人家目标明确,為了目标可以犧牲一切,女人就是婆婆媽媽,瞻前顧後,還有很多自以為高尚的道德标尺,我跟你講,這都是陷阱!是圈套!你大學那會兒不是還老看什麼講女權的書嗎?怎麼就搞不明白,這是男權社會給你的絆腳石啊!你就作繭自縛吧。”
陳瑤知道任蕊這些年打拼不易,是打碎了骨血重塑重生的艱辛,也明白她是真心為了自己好,所以嘴上軟下來:“我是受封建禮教荼毒太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所以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過不上大富大貴的日子,所以要靠你幫忙啊!要不是你,我連現在的小房子都買不起呢。謝謝親愛的!”她拉着任蕊的手,真心實意地道謝。
任蕊撲哧一聲笑了:“你封建個屁,大學那會兒就跑出去跟孟波同居,現在非婚先孕,對方還是個有婦之夫,陳大小姐,你不是保守,是太随性了,你付出的代價不比誰少,就是沒有目的性,白白浪費了這些付出。”
陳瑤這才第一次發現,任蕊才是真正揣着明白裝糊塗的厲害角色。
任蕊用手點着陳瑤臉頰,一臉促狹道:“世人總說男人好色,女人其實沒什麼兩樣。要是老頑童年輕三十歲,有你們家孟波一半的姿色,你肯定早就屁颠屁颠接受他了,對不對?”
陳瑤突然想起肖建國的身影,不得不承認任蕊的狠辣。埃德溫、慕容荻,比肖建國好在哪兒?無非是皮相差異罷了。說白了,自己到底也是俗物一個!
任蕊接着為她暢想未來:“我要是你,肯定先從了老頑童,你現在才幾個月,比我還瘦,誰看得出你有孩子了?沒準兒孩子還能蒙混過關,你迅速再懷一個,這關系就牢固了,管他結婚不結婚,鈔票、房子、甚至開公司,都不是沒有可能。你可是有學曆有經驗的啊,到時咱倆沒準兒還能合夥,前途無限光明啊!再以後,你管他有多少女人,他就是你現階段的一個跳闆,笨女人才會一輩子隻靠一個男人,這點我相信你,咱們都是那種靠自己的人。”
聽着任蕊像最天馬行空的編劇一樣為自己謀劃着金光燦燦又兇險無比的未來,陳瑤絲毫不為所動,就像聽故事大綱一樣,而故事的主角其實是任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