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言峰父子二人交談完畢,時間已經到了中午。言峰绮禮倒是很有禮貌地想留遠坂時子用飯,被時子果斷地回絕了。在绮禮送她出門的時候,她笑道:“我來告訴璃正他即将面對的危險,可不是為了讓你對我恩将仇報的。”
言峰绮禮覺得遠坂時子有些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他難得解釋道:“時子小姐,我的廚藝其實很不錯。”他微微頓了下,說道:“父親也要一起用餐。”
遠坂時子一哂,答道:“确實,璃正他沒有你那麼能吃辣。”
言峰绮禮道:“你好像很了解我父親。”
如果他提及有關他自己的事情,時子不會透露太多。但他問的是他的父親,遠坂時子有可能會說的更多。
遠坂時子想到自己世界的绮禮最終也沒有也沒有與璃正和解,在心底歎了口氣。自己世界裡言峰父子的經曆讓她有些唏噓。不過兩個人都并不需要她的同情,而且就算璃正現在還活着,估計也理解不了他兒子。
時子說道:“我和你父親算是忘年交,我們很早很早就認識了。父母帶我去山上度假,我因為學習魔術不順利,就跑到山林裡,然後迷路了。最後誤打誤撞地就找到了冬木教堂……”
言峰绮禮靜靜地聽她說着過去的事情,看白色的霧氣在她的嘴附近暈開。他端詳着站在教堂門外的女人。這個女人或許對很多事情都有所保留,但她絲毫不介意提及自己在魔道上的平庸與曾經的動搖。
“你的父親是一個很正直的人,即便是我這樣的小孩來到教堂,他也願意與我耐心交談。”
绮禮心想:他當然是這樣的人。如果隻是了解他父親到這種程度的話,那他當然也知道這些。自小到大,在他面前稱贊過他父親的人數不勝數。但父親高尚的品德被人認可之時,绮禮卻沒有身為人子應該感到的自豪。與之相反,他感到了深深的……
“聽我講這些,你大概會覺得很無聊吧。”時子忽然說道。
言峰绮禮一怔,下意識想反駁,結果對上遠坂時子了然的眼神。那些反駁的話就這麼卡在了他嘴裡。遠坂時子笑道:“那我和你講點你可能會感興趣的事情吧。那時候我有我魔術的煩惱,然後言峰神父——你的父親——告訴我,他也有他的煩惱。”
“他和我說,他年輕的時候在各國收集散落的聖遺物作為自己的修煉。等到年紀大了,他有了落葉歸根的想法,這才回到日本,當了冬木教堂的神父。他沒想到有一朝一個女人找上門來,說是給他生了一個孩子。他老來得子,接過那個嬰兒的時候又驚又怕,感覺隻要稍微用點力,這個孩子就會死去。”
言峰绮禮沒聽過這段故事,亦對自己的生母毫無興趣。但父親對他的愛是毋庸置疑的,他也從不懷疑自己有朝一日必然會報答父親。可是面對這樣一份濃厚的父愛,他的内心沒有過任何的觸動。
“那一年我十五歲,你應該是……”遠坂時子掐指一算,“十二歲。你的父親對我說,他有一個十分優秀的兒子,不管做什麼都是那樣的優秀,專心緻志。身為父親的他非常為這個兒子自豪,但這種自豪中,他又有些為他的兒子擔憂。”
言峰绮禮的心跳忽然迅速起來,有如戰前的鼓點。他盡力壓抑着自己的興奮,追問道:“父親他在擔憂什麼?”遠坂時子笑道:“他告訴我,他的兒子天賦不是最好,但做什麼都付出了比别人多上十倍的努力,因此一切都能做到最優秀。然而這樣一名品格,能力都很優秀的孩子,卻問他,什麼是清澈美麗之物。”
言峰绮禮一怔。
“清澈美麗之物”這個詞他很熟悉,這正是他本人名字“绮禮”的來源。然而明明是被賦予了這樣有美好寓意的名字,他從懂事以來卻一直抱有着這樣的疑問。父親所說的美好,其他人所說的幸福,他一點都難以體會。
自己肯定問過父親這個問題,但父親從來沒有給予過他什麼印象深刻的回答。之後他也不再問這個問題了。
遠坂時子感慨道:“璃正他……是想要了解你的。但了解你這樣的人,對他而言,好像又太過沉重了,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對于像言峰璃正這樣正派的人來說,對惡人最大的認識也不過是對方濫殺無辜、無惡不作。就算哪一天绮禮真的濫殺無辜,那他也和做下這種惡事的一般惡人不同。面對這樣邪惡的兒子,璃正或許會選擇大義滅親,或許會選擇熟視無睹,但不管他作何選擇,他這樣的普通人與言峰绮禮這種天生異常的人之間都隔着一道鴻溝。
父子二人各自都努力了,想要跨過阻礙彼此的那道鴻溝。但兩人之間的距離,就如有魔術天賦和與魔術無緣的人一樣。
“對你的父親,對普通人,多一點寬容和忍耐之心吧。”時子意有所指,“雖然我知道你已經忍耐很多了。”
言峰绮禮必須要忍耐,他要不忍耐,世界就完蛋了。
她悠悠然地下了山,留下绮禮一個人站在教堂門口,若有所思。
冬日的空氣帶着些寒意,但更困擾遠坂時子的是空蕩蕩的胃。眼下已經是午後了,再過幾個小時甚至就到了黃昏,她還沒有吃飯呢!
随便找了家料理店坐下,她吃着壽司盤算着今天要做的第二件事——雁夜已經超過四天沒有聯系她了。她疑心對方是不是被間桐髒硯這個老不死給攔住了,還是這家夥舉棋不定,沒有勇氣聯系她。
學了這麼多年魔術,時子已經做到了不再内耗,說幹就幹。如果間桐雁夜不來找她,那她就去問問雁夜到底在幹什麼。搞不定其他人就算了,難道她還搞不定連雁夜?
遠坂時子一邊回憶間桐宅邸的布局,一邊想着一會兒要如何和間桐髒硯說才好。她側過頭,無神地盯着窗外。
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輛公交車來了,許多人從車上匆匆下來,又融入街上急匆匆的人群中。公交車開走了,留下兩個格外引人注目的女性。
遠坂時子舉着叉子的手一頓,随後目光緊緊跟随着那二人。
那兩名女性身量不高,都是歐洲面孔,有着驚為天人的美貌。
然而,這不是二人引人注目的唯一原因。
其中一人有着銀色的長發,身着與發色同色的絲綢襯衫和膝上短裙,穿着的外套也是由上好的雪狐毛皮做成的。同樣身為貴族,遠坂時子一眼就看出她這一套行頭價格不菲。即便穿着如此華貴的服飾,這名女子的氣質也是遠遠蓋過了身上服飾,令來來往往的路人矚目。
另一人雖然也是女子,但她是一身男裝打扮。藏青色的禮服配上一套法式的西裝,她身材嬌小,穿上這服裝卻絲毫不讓人感到違和,反而顯得冷硬而硬挺,好似電影畫報上絕世凡俗的歐洲美少年。
遠坂時子已經能猜出她們的身份了。
那銀發白衣的麗人應該是愛因茲貝倫家的人造人,這次聖杯戰争中Saber的Master,愛麗絲菲爾。作為聖杯戰争的創世禦三家之一,愛因茲貝倫家負責提供魔術系統,瑪奇裡家——也就是間桐家——負責提供令咒,而遠東遠坂家則提供了有靈脈的家族土地。
一想到聖杯降臨之日亦是眼前這名美麗女子殒命之時,遠坂時子就忍不住想歎氣。再想到聖杯降臨所帶來的後果,她這口氣也歎不出來了。
至于另外一人,時子也不陌生。
不過此時此刻她已經被這兩位女性發現了。大概是因為她長久地盯着兩個人,又長得太像遠坂時臣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