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國的臉從陰霾中走出,清冷的月光披灑在他的身上渡上了一層更加神秘的色彩,他也和煙囪樓裡的其他人一樣,身着一身寬松的白大褂。
隻是他那白大褂看起來有了些年頭,看起來有些發黃破舊,在左側衣領的位置上還繡着一朵小小的蘭花圖案,這樣漂亮的刺繡和他此刻的表情看起來格格不入。
似乎是注意到江頌那一眨不眨地視線,許志國伸出粗粝的大拇指,像是對待什麼珍寶一樣輕輕撫摸着左側衣領處那朵小小的蘭花。
在觸碰到蘭花刺繡的一刹那,他有些堅硬的表情有些松動,流淌出溫柔的模樣。
“刺繡很好看。”
江頌邁動腳步,不動聲色地站在了距離許志國的面前,後者緊抿的唇終于勾起一個弧度,唇角邊漾起的漣漪是那麼輕柔眷戀。
“是我妻子縫的。”
許志國的指尖輕輕撫摸着衣領上那朵蘭花,像是極度渴望着絲線的溫度,又怕被那朵小小的刺繡灼傷,他的手指隻敢小心翼翼地按在那上面。
江頌略微沉默了一下,他的唇邊斟酌着話語,最終緩緩擡頭去看面色有些恍惚的許志國:
“您的妻子…她離開您很久了吧?”
随着江頌話音剛落,許志國的臉上那溫柔的神色立刻凝固住,像是被什麼東西封印住了一樣,他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一雙眼睛裡有些渙散,觸碰着那小小蘭花的指尖也停滞住,隻有風和江頌那輕微的心跳震動的聲音。
過了不知道多久,許志國的眼神裡閃爍着複雜的光芒,把手放下來插在衣兜裡,那好不容易有些柔軟的臉龐變得暗淡無光,似乎剛才的溫柔缱绻都隻是江頌腦補出的錯覺。
許志國垂下眼皮,有些溝壑的皺紋裡埋藏着苦澀和落寞,在這一瞬間,江頌仿佛看見了他的蒼老和孤獨,身影在這一片枯萎的草地上更顯單薄。
“好多年了,她離開已經好多年了。”
在江頌低下頭準備開啟另一個話題時,許志國那低沉又帶着寂寞的嗓音傳入他的耳中,虛無缥缈的聲音如同薄紗般圍繞在這片幽谧的叢林中,他的眼裡更多地流露出懷念的神色。
“你是第二個和我聊起我妻子的人。”
許志國微微收斂了臉上的情緒,把目光重新放在江頌的身上,後者略微颔首,輕輕扯動唇角,眼睛也彎成恰到好處的弧度對許志國展現一個禮貌的微笑。
“第一個人是誰呢?不會是昭願吧?”
“她是個體貼的孩子。”
在提及到沈昭願的時候,許志國的臉色閃過些許複雜,很快又變成一副眉眼含笑的樣子去看江頌,不隻是出于真心還是假意,他對沈昭願做出這樣的評價。
隻是江頌看到,許志國在說出這句話時,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一下勾了勾那破舊的白大褂。
“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妻子的?”
許志國忽然提出問題,那油膩的頭發緊緊貼在頭皮上一動也不動。
似乎又下雪了,天空中落下星星點點的雪花點綴着這片幹枯又荒蕪的草原,雪花一點點下墜着,有些模糊了面前許志國的輪廓,他穿着那身單薄的白大褂看起來有些冷了,江頌注意到許志國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我…在墓地裡見到過,見到過您去給您的妻子送花…她很漂亮,您的妻子很漂亮,我為她感到…感到惋惜。”
不知為何,江頌格外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他那鏡片後的眼眸緊緊地盯住面前的人,許志國把唇緊抿着,胸口因為江頌說的話而上下劇烈起伏着,隻是那雙眼睛裡此刻晦暗不明,隻垂下眼皮去盯着地面的某一處,似乎是在發呆。
又是一陣壓抑的沉默,許志國輕輕搖了搖頭,頭頂上已經落下了些許雪花,銀白的霜花為他增添了一絲涼薄和蒼老。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那帶着溝壑皺紋的臉上忽然變得輕快了許多,面部肌肉不自覺地抽動着,似乎在興奮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