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先生的眼光很準。”蕭照笑道,“他說他不是西琅薛氏的人。”
“京師一帶姓薛的人家不多。世子若是想知道,費些心力查過去總能找到蛛絲馬迹。”
薛不是本朝大姓,除卻西琅薛氏之外,很少有姓薛的人家。
蕭照對此不置可否。
見他如此,師岐對他的态度心中隐約有了些估量,轉而問道:“殿下今夜遇刺一事,可查到兇手了?”
蕭照碰了碰貫穿掌心的傷口,隐約的痛感殘存着,因為上過藥傷口處一種細細密密猶如蟻噬的細碎灼熱蔓延開。他眯了眯眼,幾許冷意閃過:“和之前的不是一批人馬。”
從他出南梁開始,一路追殺他到奚甯縣才收手的那一批人手行事謹慎,不露任何蛛絲馬迹。假如自己稍有一點不慎,現在就是黃泉底下冤魂一條。畢竟他們一定會把現場僞裝成天衣無.縫的意外。
而今天晚上的這一批人,則聲勢浩大,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們要殺南梁王世子一樣。并且行動的地方就在距驿館一街之隔地地方。
“今天晚上來的這些人,毫無隐藏自己蹤迹的意思。”蕭照屈指敲了敲桌面。他們下手雖然狠厲,但沒有尋常暗殺的隐秘,巴不得把人吸引到兇殺現場來。
蕭照從出生起就在刀尖上打滾兒,經曆暗殺更是如家常便飯,對這點細微的區别馬上就察覺了出來。
這背後代表的深意非同一般。
“世子能确定這些人的身份嗎?”師岐神情嚴肅。
“不能。都是死士。”蕭照答道,“拷問之前已經咬碎牙縫下的毒藥自盡。”
“竟然是這樣。”師岐早對越京裡高官貴族馴養殺手的方法有所耳聞,為了不洩露秘密,這些人會在口腔裡□□藥,一旦事情敗露立刻服毒自盡。“不過……”他說着輕輕一頓,“那位薛郎君一定知曉這些人的身份。”
蕭照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不要試圖揣測孤的想法。”
“是師某逾矩了。”師岐認錯幹脆,從容道,“但是世子若想将人留在身邊,總該弄清楚來曆。否則哪一日薛郎君不辭而别,世子連人都找不到。”
“來曆?”曳動燭光将蕭照的影子拉成消瘦細長的一條,在屏風上影影綽綽地閃現。“他和今天晚上冒出來刺殺孤的這批人沒有關系。”
那群人出現時目标明确,沖着“南梁王世子”而來,他們認識自己。但他們對一同出現的薛山月沒有手下留情,說明了這不是一出自導自演的戲碼。
“這批人殺孤的目的是為了——”
“嫁禍于人。”
師岐了然接話。
“那麼這批人想嫁禍的對象是……”
他還在沉吟,蕭照已經嗤笑将答案說出口:“朝中勢力總共那麼幾方,小皇帝和保皇黨希望清河公主遠嫁南梁,好讓她退出朝堂之争。驿館那邊說将孤遇刺一案交由刑部處理,刑部尚書是保皇黨,與清河公主不合,清河公主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殺我,讓刑部抓到把柄。剩下的無非是這些年來被清河公主打壓的世家朝臣。”
殺了蕭照,嫁禍清河長公主,一箭雙雕。既可以緩解商矜對世家大族的打壓,又能在雍州邊境不甯,朝中将才凋零,蕭照這個唯一能出戰的非世家派系的主帥身死的情況下,逼迫皇帝不得不重新重用世家人選,以恢複世家在先帝一朝的榮光。
這一套世家很熟練,早玩過不知道多少回。每次都逼得皇帝為他們妥協。
先帝如是,清河公主也不會是例外。
世家想殺他嫁禍商矜,保皇黨隻會坐山觀虎鬥,伺機坐收漁翁之利。這個情況下得知消息,願意出手相助的人會來自哪方不是很清楚?
隻有商矜,無論她心裡對這樁婚事怎麼看,此時蕭照這麼死掉,麻煩絕對比好處多。
所以也隻會是商矜的人,才不願意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死掉。
早在回來之前,蕭照就想清楚了對方的身份。
“清河長公主母族便是西琅薛氏,這樣說來,薛郎君出自清河公主麾下,實屬無可厚非。”
師岐想通其中關節後緩緩給自己到了一盞茶,也對蕭照的行事作風有了新的認識,他分明知那薛姓郎君與清河公主關系匪淺,卻還是将人留下來。
“朝野風聞,清河公主府中有門客三千,其中人才濟濟,各領風騷。師某從前以為是虛言,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他說得委婉。
實際上,朝野風傳的是清河公主放浪形骸,在府中養了三千面首。
蕭照聽見隔壁動靜傳來,隐約有争執,他起身拂袖。
“管他薛家子弟還是公主門客,落到孤手裡,便是我蕭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