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這些老鼠一隻比一隻肥,還一個藏得比一個深。店小二居然說他們客棧平時幹淨得很,沒什麼老鼠。”
另一個護衛說:“不是後院牆角那裡破了個洞,隔壁賣米的家裡的老鼠半夜才鑽了幾隻過來。人家客棧平時确實挺幹淨的。”
“管它哪裡來的,這下都被貓抓完了。今天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幾個護衛說笑着走了。
蕭照站在二樓的回廊前,護衛交談的聲音飄入耳中,他不動聲色:“隔壁是賣米的?”
護衛想了想回答:“是,開米行的,開了十多年了。這一帶的街坊說開米行的背後有什麼高官大人庇佑,生意才順風順水。不過大概是以訛傳訛,沒人說得出米行背後是哪家。”
“去查查。”蕭照吩咐。
“是。”護衛神色一凜,沒有多問一句,顯然對于蕭照的任何決定他們都無條件的相信且聽從。
這事不難打聽,商戶在縣衙裡都有登記,護衛去縣衙裡翻了翻卷宗,便回來禀告:“米行是背後确實有人,就是奚甯縣的縣令。這米行是縣令夫人的嫁妝,平時也是縣令夫人在打理。”
奚甯縣的縣令蕭照見過,是個圓滑的人物,并不歸屬哪一黨,經曆也有趣。他本人不是什麼大家出身,算是寒門子弟,來往的也很多寒門官員,但他娶的妻子卻是世家旁支的小姐,如此又和世家搭上了關系。
這位素來明哲保身,謹小慎微。
他眸光微沉,開口吩咐道:“叫人盯緊薛山月。”
“是。”
待到晚間,蕭照心中那一點疑慮果然成真,外間一陣兵荒馬亂,突然喧嚣起來,随行的親衛神色焦灼:“世子,今日的膳食有問題。晚飯後今日輪崗的護衛都忽然腹瀉不止。”
蕭照眼神一冷。
他今日的晚膳還沒有端過來,輪崗的護衛用飯比他要早半個時辰,因為蕭照的膳食是單獨做的,還要驗毒試毒,麻煩不少。
“問題出在何處?”
“不知。檢驗過所有食材,都沒有問題,但大夫驗菜時,所有的飯菜中都被人下了腹瀉不止的藥。因為護衛們分三批用食,因此還隻有今天晚上輪崗當值的護衛出現症狀。”
親衛快速說完,每日采購的食材都有人專門把控,檢驗過食材也沒有問題,他們實在想不出來問題出在何處。
“做菜的水用的哪裡的?”
“都是從客棧後院裡的水井打上來的。”親衛說,“因為水源十分重要,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派人把守,屬下已經問過,今天沒有任何可疑的人物靠近水井。”
“人是沒有。”蕭照聲音低沉,“那貓呢?”
——原來在這裡等着。
要是對方再狠一點,下的是毒藥,估計他從南梁王府帶來的這些護衛有一半要折在這裡。
親衛不可置信地擡起眼,面露震驚:“貓通人性……若是特意訓練過,也不是不可能。”
南梁王府就有專人馴獸,親衛知道,這些不起眼的禽獸,往往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但今日借貓是為了捕鼠,捕鼠的話貓自然要四處亂竄,便沒有人分外留心。縱然有人盯着,但貓比人靈活得多,偶爾一瞬間沒有注意到——
“屬下馬上去查。”
蕭照颔首,眼底深色一閃而過,忽又道:“讓你盯着的人怎麼樣了?”
“今日下午後,薛公子一直沒有出過門。”
蕭照心道果然如此,揮手叫親衛下去,自己快步轉身上樓,推開商矜房間的門。
窗戶大開,竹青色的簾栊被風吹得卷起,書頁呼啦啦的翻動着,室内幹淨空敞,不見絲毫人影。
——目的在這裡。
以薛山月對商矜的重要程度,一旦得知薛山月被他扣留,必定會想辦法營救。
先是以鼠患引出貓,不借人手,而借貓之力,将他的護衛弄得疲憊不堪、疏于防守,以中毒之事吸引去注意力,混亂之中再趁機救走薛山月。
而蕭照明日就要入京,這個節骨眼上不宜大動幹戈。就算是人丢了,也未必會大張旗鼓地找。
這般環環相扣、叫人意想不到,不愧是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好手段。”
一字一句。
蕭照冷笑,但想要從他手裡把人救走也沒有這麼容易。
喚來侍衛。
“你帶人去縣衙要搜查文書,孤今晚遇刺,賊人潛逃,藏匿城内,孤要帶人挨家挨戶搜查。”
轉頭對師岐道:“師先生,你持孤的令牌快馬加鞭去城門處一趟,和城門領交涉,讓他此時起隻許進不許出。”
“辦案特需,想來城門領會通融。”師岐領命而去。
城門一關,就是甕中捉鼈。
出城需要文書,有蕭照帶人上街搜查,對方必然要掩人耳目,來不及在師岐知會城門領之前出城。
蕭照又轉身将商矜待過的這間房打量一番,發現先前商矜在讀的那冊書和他一起不見了蹤迹。
——難怪他寫給李枕書的答複上用的中規中矩的隸書,寫批注卻用了自己的字,想必是早打算将那一冊書帶走。
這時親衛走進來禀告:“不出世子所料,今日确實有一隻借來捕鼠的橘貓靠近水井,喝了兩口水。值守的護衛一時疏忽,沒有将此事上報。”
“讓他們自行領罰。”蕭照聽到是橘貓時,神色微動了一下。
………
另一處宅邸内,薛聽舟溫柔地撫摸着懷中橘貓的耳朵。
商矜坐在他對面。
“今日之事分明是你的謀劃,卻害苦了我的嬌嬌。”薛聽舟捏着淺粉的貓爪,用手指擦拭它尖尖的牙。為了讓計劃順利,薛聽舟大半日都沒有給貓喂水。
商矜不為所動。
薛聽舟又輕輕地“啊”了一聲,“我聽到外面的聲音了,你覺得南梁王世子會不會抓到你?”
商矜離開客棧後,根本沒有打算出城。他的目的也不是逃跑,他早料到蕭照會關城門,若要出城,根本來不及。
晚間出城之人頗多,光是排隊就要一刻鐘。更别說其他種種難以預估的因素。
“那好吧。”薛聽舟給橘貓喂了一點清水,“我們要不要打個賭,南梁王世子會在幾個時辰内找到你?”
“找到你之後——”他歪了歪頭,眼眸分明看不見,卻仿佛融了碎星般晶亮,“南梁王世子會不會打斷你的腿,讓你沒辦法再次逃跑?”
“這是你會幹的事情。不是他的想法。”
薛聽舟笑起來,笑容越來越大。
“真是稀奇,你居然會維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