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着,他掀開簾子,“話說,這一路上颠簸的很,你居然能睡這麼久?馬車裡待得我都要閑出毛病來了……”
白下了馬車,站定。周圍是尋常的市井街巷,來往的百姓不少。
街上有不少買糖畫兒的、或者一些手工小玩意的商販,叫賣吆喝的聲音和酒樓門口店小二的招徕客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跟長安的繁華相比,是另一番熱鬧景象。
要在人頭攢動的民巷裡找到一個毫不起眼的侍衛,不是一般的麻煩。再說白本來也沒打算找。他伸了個懶腰,松了松筋骨,正想叫那馬車裡頭睡了半日的家夥下來,忽然看到路上走來一群穿紅衣撒紙花的人類。
“喜報!喜報!明日韓大人家的小公子成婚——”
猝不及防的,白懷裡被塞了一堆喜糖,和兩張精緻的請帖。那些紅紅的人類一路走一路撒着碎紙花,還有一把撲到了他腦袋上。
“……”
白拿着東西的那隻手動了動,袖子一卷,手再一松,那堆東西就都被他收起來了。另外的兩張請帖被他捏在手裡。少年稀奇地看了看。
民街裡大部分人手中都被塞了相似的請帖。附近詭異地安靜片刻。來傳達喜訊的下人們似乎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依舊說着重複的漂亮話,分發喜糖、撒紅紙花,轉過前面的街角便消失了。
待人走後,周圍的百姓才慢慢活絡起來。有人将那請柬折了兩下,轉手就扔了,嘴裡小聲嘟囔:“晦氣。早知道今日就不來這兒了……”
有幾歲的孩子見了喜糖,巴巴地扒着娘親的手:“娘,糖,糖……”
“不準吃!”他娘親嚴厲地拍開小孩的手,把喜糖全倒在背簍裡,有些糖紙被柳條劃破了也不在意。她哄道:“旭兒乖,等會兒娘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這個不能吃……”
“韓大人府上的?沒想到居然真的瘋了……”
“唉,也是造化弄人。韓小公子也着實可惜了,年紀輕輕的,怎麼就出了那橫禍……”
“誰家姑娘願意結這親啊,不會是韓大人騙人的吧……”
分發到百姓手中的請帖,竟全被撕爛扔掉了。衆人全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實在不像對喜事該有的态度。
白若有所思,回到馬車上,容蕪不知什麼時候又翻開了一本書冊,見他去而複返,腮幫子還在動來動去的。
容蕪問道:“在吃什麼?”
沒吃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不是他多心,而是白真的幹過這種事情。很讓他擔心。
白啊了一聲,給他看舌頭:“喜糖。你要吃嗎?”
“……哪兒來的喜糖?”
白就把剛才遇到的事兒告訴他。還不解道:“你們人類結親不是好事兒嗎?難道是我記錯了?”
容蕪聽罷,皺眉:“是好事。也許這門喜事……不同尋常吧。”
“不同尋常?”狐妖少年摸摸懷中做的十分漂亮的請帖,“嗯……”
他躍躍欲試,“那我去找人問問……”
“不行。”
容蕪一口拒絕。
他抽過白手中的請帖,“想看婚宴的話,到地方了我陪你看個夠。等阿滿回來了,我們就直接走吧,路上不要招惹麻煩。”
白:“…………哦。”
看得出來,白有點兒失望。但容蕪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
一是,現在情勢緊急,意料之外的狀況隻好還是盡量避免。
二來——白實在是,太能‘無聊’了。
刨去以前也許認識的那段時光,他們攏共才相處了不到一月。但禦史大人已經看出來了——狐妖少年雖然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實際上卻精力旺盛得過了頭,什麼都想摻和一腳,偏偏還不覺得自己鬧騰。
就像……那種還很小的活潑好動的小動物幼崽似的。
說起來,以妖的年齡來算,白成年了沒有?
容蕪這樣想着,也問出來了。
得到的回答卻是他萬萬沒想到。白奇怪地看他一眼,說道:“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嗎?”
他解釋道:“隻論年齡的話,我倒是比你大幾輪。”畢竟他的父母也是幾百年前的存在了。
“不過我們狐族的話,在妖族裡算是比較長壽的,以平均壽數來看,我大概和你們人類的十六差不多……?”
容蕪隻抓住一個重點:“你還沒成年?”
“……也不能那麼算!”
白喂了一聲,“隻是按壽命劃分成這樣!妖怪可沒有成不成年這一說,我們狐妖的話,兩百歲就能算獨立的妖了,不要拿人類的标準來衡量妖怪啊。”
容蕪沒聽進去,隻覺得他剛才想的确實沒錯。
——怪不得那麼活潑好動,還真處在幼崽期嗎……
他就帶着點理解的,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腦袋。
白要被這人氣笑了。他陰恻恻地說:“容子遠,你是不是讨打……”
“這位公子!”
一位眼生的仆役忽然過來,低頭恭敬道:“我家大人有請。”
容蕪皺眉:“你家大人?”
“我家大人是韓運使,韓大人。請公子來府上一叙。”
就是要辦喜事的那位。
馬車裡,二人對視一眼。
白眨眨眼,無辜道:“這可不是我要招惹的。”
“是麻煩,自己找上門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