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蕪還沒理清楚剛才他知道了什麼密辛,聞言倒是一下就知道了白在說什麼,立刻道:“不用了,我知道。”
白撥拉着挂在窗邊的流蘇的手一頓。
他重複,“你知道?”
“……”容蕪摸了摸鼻子。他好像從白的語氣裡聽出來一點怒氣。
他說道:“我又不傻。那樣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的發生過了。國師——這種手段是出于示威和警告吧。”
“說起來,我還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猜過可能是苗疆蠱術一類,今日聽了你的這些話,倒是一切都解釋得清了。”
說罷,他思索,“隻是不知為何,他好像并沒有取我性命的意圖。雖然也有過幾次來自國師勢力的暗殺,但仔細回想,似乎每一次都不是較真的……”
尤其是和其他勢力組織的暗殺相比,區别真的很明顯了。
何況眼下知道了國師陸離其實真實身份是妖,既然幹涉朝政的事都做了,想必更無所謂取一個人類的性命。
其中必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就任由那妖在你身上‘引子’?”白揪着那束流蘇,氣極反笑,“用你們人類的理解,這可是妖毒。那個妖三番五次的派人暗殺,又不取你性命,也許正是在以這樣的方式加深你身上的毒……隻是現在這種程度的,我還能為你解開。”
“為什麼拒絕?你知道你現在的生死就在那隻狽的一念之間嗎?”
容蕪沉默一會兒,冷靜道:“如果按你說的,解掉的話,國師會知道嗎。”
“當然,不過不用擔心,有我在,就不會讓他有第二次機會在你身上下同樣的毒……”
“那就不用了。”容蕪摸了下少年的頭——跟摸小狐狸蓬松的毛似的,“這件事以後再說吧,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事。”
白萬分不理解:“為什麼?喂!容蕪,你真的知道我在說什麼嗎?你的命因為這個東西握在别人手裡哎!說不定明天就會死呢?!”
“而且‘引子’是會随着時間逐步加深的……你先讓我看看……”
他一把拉過容蕪的手腕,一股描述不出來的奇詭力量順着接觸的地方進入體内,容蕪看到白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皺眉:“它在你身體裡留下的痕迹比我想的要重得多……為什麼會這樣?我原以為最多也不過這幾年才種下的……”
“這個痕迹,已經有六年了,”白的臉色不太好看,“怎麼可能……”
容蕪聽罷也一愣。
六年前,差不多就是容家被誣陷,滿門抄斬的日子。
那個時候他還沒坐上禦史的位置。還隻是一個待審的罪人——白的意思是,那時陸離就在他身上做了手腳?
但他那個時候不過是一名階下囚,而陸離是高高在上的國師。
他身上到底有什麼,讓這位國師如此謀算呢?
容蕪本以為是他的立場才讓這位别有目的的國師視為眼中釘,現在看來,恐怕一切另有隐情。
不論是對方妖族的身份,多年前埋下的暗樁,還是現在針鋒相對卻沒有要他性命的态度……
白道:“現在它對你身體的影響已經很深了,必須要盡早拔除,再拖下去,就算是姑姑……”
“……不。還不到時間。”
白擰眉,“你會死的!”
容蕪不是很關心性命如何。
他還要等。所有的布局都已經完成,但還需要時間。
不能打草驚蛇。要是讓國師知道他已經脫離了掌控,更甚者,知道他暗地裡早已投靠了二殿下……
隻怕又會多出不少變數了。
但容蕪确實又不太想讓白生氣,想了想,用了一個雖不高明但卻有用的辦法——轉移話題。
看起來是突然對白認識的人起了興趣:“姑姑?”
白怒視他,容蕪面上帶着笑,不說話,顯然不打算在上一個話題繼續了。
狐妖少年歎了口氣。
“是我們狐族的長輩,狐仙妙靈姑,大家都叫她姑姑。也是撫養我長大的人。據我所知,世上還存在的成功渡劫成仙的妖,隻有五位,姑姑就在其中。”
妖怪們求仙之路,難如登天。
成仙并不在于修為,當然不是說修為就不重要了……但最後能否通過天道的考驗,考驗的是心境。
尋常的妖大多感情淡漠,妖族内部關系也十分淺薄,因此很難經曆什麼大徹大悟的事兒。像白這樣的混血倒是得天獨厚,既繼承了他母親的天賦,又擁有人類的認知和情感,按理說比其他妖族順當得多。
但……一方面是,人妖混血極難出生,他這種隻能算是個例。
另一方面,雖然姑姑沒有對他說過,但白自己其實也知道。
——擁有人類的感情,也許并不能算一件好事。
狐仙妙靈姑能得道成仙,當時是令其他妖怪大為驚異的。她身上沒有發生過什麼轟轟烈烈的事,就好像突然有一天就這麼升仙了。
不過,也許隻是妙靈姑不想把她的事跟别人說。
“這件事真的很嚴重。你總是有你的想法——好吧,既然現在不願意把那東西解決掉,到時候我會為你想辦法的。”
“不……”
“不準說不用。”白截斷他的話,“你對我有恩,我總要報恩的。”
他補充了一句,“放心吧,這種東西對我來說不算大麻煩。”
容蕪沉默片刻,說道:“這些往後再說吧。”
他才發現馬車居然是靜止的。
昨日被國師強逼着離開京城後,容蕪就想辦法給殿下送去了書信,之後也按照國師的意思一路南下……雖然他也給阿滿下了命令,走官道速去速回,但也沒可能這麼快就到吧……
莫非他是一覺睡了十天半個月?
白一眼就看穿了容蕪的疑惑。雖然還是有些不滿這人剛才置身體不顧的決定,還是開口:“沒那麼快啦。我們已經走了半日的路,你那個侍衛說是要換些幹糧,就把馬車停這兒了。眼下還沒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