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梁州這一路行得不快,可風雪雖不大,但一直未停,為防被堵在路上,也不敢太過拖沓。
這一路宋玉昭心中總隐隐有些不安。
她離開梁州時,兄長剛帶兵趕去虞安,一晃這麼些日子過去了,尚不知兄長那邊情況如何。
前不久,孟元修寫信來催陳紹運糧折返,陳紹匆匆帶着辎重糧草返回梁州,連高生的事都未來得及查清,也不知孟元修是什麼态度,那信上又可否提到虞安的情形。
就這麼一路胡思亂想趕回梁州,一路上似停未止的雪花終于不再飄揚。
一行算得上是浩蕩的隊伍在梁州城外頓了頓,宋玉昭擡頭望了望天,狹長的眼睛輕輕眯了眯。
難得,雪停了,天邊竟似要放晴。
“終于到了。”
看見城門上頭寫着的“梁州”兩個大字,沈佑頂着瘦了一大圈的臉,激動地險些要當場哭出來。
這一路冒着風頂着雪,簡直比他在雍州逃難那些日子還要難。
曲詠悠哉悠哉坐在馬背上,斜着眼睛白了沈佑一眼,心道,沒出息,第一次處遠門就激動成這樣,這還上戰場呢,可别拿了刀連路都不會走了。
“回營!”
新兵們未經操練,一路上人馬俱疲,這會兒倒是個個打起了精神,落在地上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一個時辰後,新兵們交由百夫長和主簿核對編營,之後再一一安置。宋玉昭連歇都未歇,将馬上的包袱和銀槍長劍往沈佑懷裡一撂,扔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直奔孟元修大帳去了。
“放我帳中,别亂惹事。”
“哎,我……”
沈佑一隻手抱住長槍和劍,另一隻手險險勾住包袱的一角。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營帳在哪呢?”
宋玉昭頭也不回,轉眼便走出好遠。
“玉姐姐還有事呢,你一個打雜的小卒,想去哪不自己找人問,還等着玉姐姐一個個指給你看不成?”
曲詠兩手空空,語氣十分嘚瑟。
“我說曲小公子,”沈佑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咱們宋校尉都說了,以後在軍中,要叫她——校尉,連曲公子你,也不例外。”
天天玉姐姐長玉姐姐短的,聽着就讓人莫名火大。
“切,”曲詠将自己的馬缰也仍給他,“管得着嗎你?”
随即便甩手走人,還是往宋玉昭離開的方向走的。
沈佑扯扯嘴角:……好吧。
他将懷裡的東西往一起攏了攏,騰出一隻手抓住身後三匹馬的馬缰,怨氣沖天地去找旁邊巡邏的将士問路。
*
宋玉昭到孟元修帳前的時候,裡頭有人在帳中議事,她在外頭等了好半晌,眼皮時不時抽跳一陣。
一直到簾帳被掀開,兩個身着華貴的青年從中并排出來,待看清其中一人的面孔,她整個人在原地一愣,總算是知道這一路上為何莫名心慌了。
那人一襲白衣,長身而立,面上笑得溫和,對上她的目光後十分客氣地沖她微微颔首。
“宋姑娘。”
一陣失神過後,宋玉昭腦中天旋地震晃了幾圈,半天沒緩過來神。
孟元修也從帳中出來相送,見她一直不動彈,連忙斥道,“宋校尉,還不快給二位殿下行禮。”
她強壓下喉頭的倒上來的酸水,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兩手疊在額前俯身行禮。
“卑職見過敏王殿下,郡王殿下。”
謝照與伸手作勢去扶她胳膊的手還停在半空,宋玉昭的額頭已經磕在了地上。
旁邊的謝珽微微眯了眯眼,像是已經從這微妙的氣氛裡察覺出什麼。
上方傳來一聲突兀的輕笑。
“宋校尉快起身吧,”她聽謝珽似笑非笑開口,“馬上都是一家人了,何必行此大禮惹照與心疼呢。”
謝照與聞言十分腼腆地抿了抿唇,頓在半空的手便順着這話往下一撈,輕輕将宋玉昭從地上扶起來。
“是啊,宋姑娘不必客氣,我與敏王殿下這次雖是奉命出訪,但并未向軍中将士袒露身份,你這般拘禮,反倒令我二人引人注目了。”
“是卑職思慮不周,請二位殿下恕罪。”
這回是恭恭敬敬一個拱手禮,謝照與見她這般生疏,面上有些無措,一時未開口說話。
謝珽倒是沒什麼不自在。
他負着手饒有興緻地打量宋玉昭一圈,而後笑着拍了拍謝照與的肩膀,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輕輕轉動,開口的聲音略帶着幾分笑意。
“方才同孟将軍講了這麼半天,這會兒口幹舌燥的,咱們便先去喝杯茶歇一歇,等宋校尉禀完事再來同孟将軍再叙吧。”
說着還懶洋洋伸了個懶腰。
“也好。”
“恭送二位殿下。”
待送謝珽和謝照與這兩尊大佛離開,宋玉昭随孟元修一同入了帳,面色仍是有些不好看。
“你怎麼了?跟丢了魂似的。”孟元修敲了敲面前的半人高的桌案。
宋玉昭深吸一口氣,“沒什麼。隻是此去雍州這些日子,不知兄長那邊境況如何?”
謝照與二人看上去不過剛趕來的樣子,若是兄長在梁州,方才多半會和孟元修一起接待他們了。
孟元修臉色不太好看,“虞安那邊混進去不少烏羌人,但據他原本傳回來的信,多半是些零散的匪寇所為,虞安情況特殊,百姓分布太散,光是将這些百姓聚到一處,之後再排查餘匪便耗費了不少時日,可誰成想……”
他說着頓了頓,宋玉昭的心也跟着緊了緊。
孟元修指向沙盤上一處,“八日前羌人奇襲,竟有兩方人馬分别從西北和東面夾擊,借着梁安的地形,将宋參将逼進一座窄谷裡纏了兩日。”
宋玉昭面色緊繃,“折損多少人馬?”
“三成。”孟元修接着道,“那時我派去助他排查餘匪的人馬已經在路上了,兩日後他們裡應外合,宋參将帶着剩下的将士從谷下殺上來,如今已經帶着梁安的百姓退到雲陽了。”
雲陽?
宋玉昭一驚,目光迅速轉到沙盤上的另一處,心口突突直跳。
前世羌人便是先占了雲陽,緊接着戰火一路燒到梁州,一發不可收拾。
為何偏偏是,為何竟提前了?
按照前世的記憶,大齊與烏羌與熙甯十年春開戰,便是從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