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你都幹了些什麼?!”
厚重的簾帳被一把掀開,冷風裹挾這煙氣往往遠處散去,熏得附近的将士紛紛掩鼻。
楚英揪着沈佑的領子将他從地上薅起來,二人臉上皆染了不少煙灰。
“校尉,他……咳咳,他私自放火……”
“我沒有!”
地上剛要燃起來的火苗被風吹滅,不消片刻,連冒着濃煙的木頭也失去溫度,沈佑踢了踢地上的一團柴和灰,見它們再沒了死灰複燃的迹象,終于認命地垂下頭。
“好吧,”他語氣蔫蔫的,被楚英拽着衣領,跟吃了敗仗似的,連掙紮都不掙紮一下,攤手道,“太潮了,點不起來。”
“噗嗤。”
不遠處傳來一聲笑聲,宋玉昭和沈佑一同轉頭,正好對上謝珽的笑臉。
他和謝照與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很快便起身張望,旁邊一同圍坐在火堆前的将士也紛紛起身看熱鬧。
“宋校尉若是覺得冷,大可過來同我們一塊擠擠,怎的竟搞成這副模樣了?”
謝照與面上也含着笑,點頭道,“是啊,宋校尉若不嫌棄,不如過來一同說說話吧。”
說着還往一側讓了讓,原本剛好坐滿一圈的位置,不多不少閃出一個人的空隙。
他語氣溫和,話裡話外也不似謝珽般帶着股揶揄的味道,在這麼多将士的注視下,一時倒真讓人不好拒絕。
“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宋玉昭回頭對楚英和沈佑使了個眼色,而後便幹脆利落地往那邊走去。
楚英立刻會意,正要帶着沈佑将帳前的一堆狼藉收拾好,誰知她手剛一松開,沈佑拔腿就跟着宋玉昭一同離開了。
“哎……”
緊随宋玉昭身後的背影頭也不回,不知是真沒看不懂宋玉昭的眼神,還是故意偷懶。
身後未聽見楚英跟上來追他的聲音,沈佑眼睛緊緊跟着宋玉昭的腳後跟,心道,當然是故意沒看懂的了。
不過吧,倒也不隻是為了偷懶。
宋玉昭走到空位前和他們一同坐下,身側便是謝照與,再旁邊便是謝珽了。
幾乎是從她方才和謝珽對視過那一眼後,她總覺得那股被窺探的錯覺越來越強烈,可偏偏她擡眸尋找時,卻又察覺不出半分端倪。
“宋校尉剛征完兵從雍州返回梁州,又馬不停蹄随我們前去雲陽,定是累壞了,若非照與舍不得與你匆匆一面便告辭,宋校尉還能喘口氣。”
謝珽生的一雙桃花眼,嘴角始終帶着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他對謝照與道,“照與,不是為兄說你,可你未免也太沉不住氣了,餘生冗長,宋校尉将來要可是要和你執手相伴這後半輩子的,又何必計較這一時一刻?”
謝照與從小養在宮中,先帝和今上都對他百般寵愛,太子和敏王都同他兄弟相城,隻不過他前往封地後脫離今上鉗制,唯恐行差踏錯落人口實,這才主動改口将他二人稱作殿下。
“殿下說笑了,宋姑娘是因公而來,這軍中之事,又豈是我能左右的了的?”
二人談笑間氣氛融洽,宋玉昭默默掃視一圈圍坐在一起的将士,卻見他們個個神色嚴肅,即便是跟在他們二人身邊的親衛也不曾搭過一句腔。
呵,所謂三個女人一台戲,可她怎麼瞧着,他們這兩個男人湊到一塊,也沒見這戲随随便便就能垮台。
目光轉了一圈落到身側,暖橙色的火光照到一旁的少年身上,宋玉昭愣了愣,順着他伸到身前烤火的手往上看,不知不覺将耳邊的虛情與假意抛諸腦後,眼前隻剩下一雙泛紅發腫的手。
沈佑自幼嬌生慣養,事事都有吓人伺候着,哪裡吃過連日奔波受凍的苦?
更别說如今起居生活也要自己打理,這些日子下來,整個人自然憔悴了不少,連身上的衣服穿得也不怎麼整齊。
袖子是草草挽起來的,這會兒還沒來得及放下來,腰間拴着衣服的帶子也被胡亂團成一堆掖在腰側,皺巴巴的。
沒了頭兩次見他時的那股矜貴嬌氣,他映入火光中的半張臉都在宋玉昭眼中漸漸清晰起來,變得更真實,更立體。
尤其是他這副看似低頭順從,實則時刻留意着身邊人說話聲的樣子,看起來才真的像是個舉家蒙冤,不得不隐忍鋒芒伺機尋仇的小狼。
片刻後,宋玉昭收回目光,耳邊恰好傳來謝照與的聲音。
“宋姑娘似乎格外看重手下這個親衛。”
說話的語氣并未與方才的談笑有何不同,但輕輕掃在人心尖上,讓人心髒驟然一緊。
十餘雙目光齊齊轉動,落在宋玉昭和她身後的沈佑身上。
宋玉昭聞言一頓,面上不為所動,擡眉道,“不過是一個初來乍到的無名小卒,郡王殿下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