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境遇上,宋玉昭和宋懷澤的想法十分一緻。
要想博得一線生機,一是得盡快從梁州軍求援,二便是得拖着羌人的猛攻,然後等,直到援軍趕來。
宋懷澤迅速将城中将士粗略分配好,而後領了幾個心腹回主賬,準備商讨用兵之計。
就在即将踏入帳中之時,宋玉昭忽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什麼,開口喚住宋懷澤,“兄長。”
宋懷澤回過頭。
“我先帶着我的人去安撫百姓。”
“我說宋校尉,”跟在宋懷澤身後的有個上了年紀的将士,他滿臉焦色,聞言沒好氣地搶先一步開口,“你既然不了解城中局勢,不必随我們去議事即可,還你的人!說到底,這不都是咱們梁州軍的人嗎?!”
宋懷澤看也沒看他一眼,很快便反應過來,她口中“我的人”指的便是暗訪邊關的二位殿下。說起來,他們自打昨日入了安頓好後,一直到這會兒都還沒露面。
他點頭,“務必小心。”
“安撫個百姓還需要小心個什麼勁兒。”
那将士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心中鄙夷。
雖說是宋大将軍的女兒,可女人終歸是是女人,平日裡出出風頭過過瘾也就罷了,可一到打仗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不還是抵不上他們男人麼?
宋玉昭沒工夫在這時候和他耗,隻冷冷挑眉掃他一眼,轉身去尋謝珽和謝照與二人。
天邊乍現一縷朝陽,如層層金絲爬上将士們的寒甲。
薄紗般的一層霧霭無聲消散,天地在宋玉昭眼中蔓延成無邊無盡的模樣,廣袤中暗流湧動。
謝珽聽到外頭将士們整頓隊伍的喝聲,走到帳前掀開簾帳,驟然射進來的陽光照在他臉上,一雙狹長含笑的雙眼輕輕眯了眯。
暖橙色的曙光在眼前鋪成一條路,遠處是未來得及散盡的氤氲潮氣,有人順着光線大步走來,身影在眼前放大,逐漸變得清晰。
直到她在他面前站定。
“敏王殿下,烏羌大軍将至,還請二位殿下速速随卑職離開。”
她的影子被斜過來的陽光拉得很長,比跟在她身側的楚英高了一截,影子覆在他半截身子上。
“是麼?”謝珽聞言垂下眼睫,目光不動聲色從她英氣的眉眼上挪開,面上看不出喜怒,語調微微上揚,仿佛聽到的根本不是危急的軍報,而是從遠方傳回的好消息,“那咱們可得快些離開了。”
“照與,你可好了?”
他說着沖裡合上的簾帳輕喊了一聲,又向宋玉昭微微點頭,“稍等。”
“請務必快些。”宋玉昭颔首回應。
謝珽轉身入了帳中,她還望着他離開的方向。
不知道為什麼,方才乍一見他的身影,竟會覺得有些眼熟。
她在腦海中搜索片刻,努力回想着去雍州前那晚的夢,可惜拼拼湊湊,她既想不出謝珽披甲佩劍的樣子,也回憶不出夢中那人的長相。
其實那次她根本沒有在夢中看清那人的臉,隻聽到了幾句因擡高音量而模糊了音色的嗓音。
可她就是沒由來的,将這兩個人聯系到了一起。
或許是二人給人的感覺皆非等閑之輩,又或是她實在想不到那時的邊關除了兄長之外,還會有誰會匆匆帶兵趕去。
可惜那場夢太短,發生的一切又實在荒誕,她根本無從查證。
謝珽沒在帳中待太久,很快就和謝照與一同并肩出來。
他們的親衛已經将馬牽來,随行的人手不多,但個個身手不凡,一行人很快駕馬離開。
他們走得匆忙,四處巡視的将士身上甲光四射,十分紮眼,照得人内心慌慌。
沒人注意到有人遠遠站在一處鼓起的軍帳下,默默望着從漸遠的一隊人馬出神。
捏在手裡的輿圖漸漸在掌心發皺,沈佑神色炯炯,望向遠處身影的目光很快黯淡下來。
難怪她不喜歡景安郡王,原來是這樁婚事許錯了人。
直到遠處的馬蹄聲徹底消失在耳畔,他繃在半晌未挪動一步的身子才松懈下來。
“啧,不過這與我何幹呢,我隻是個無用的小卒罷了。”
沈佑聳聳肩,腦海中不斷回想着宋玉昭平日開口罵他的樣子,很快就将這些雜亂的想法甩掉。
他拿起手中标注細緻的疆域圖,若無其事地翻了翻,準備回去接着看,卻剛走兩步便被叫住。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這兔崽子還在磨蹭什麼?”
不遠處一名将士叉腰罵了一句,身後很快有人上前制住沈佑。
一切發生得太快,沈佑被大力扯着拽入一衆士兵中才掙紮着開口道,“哎哎,我是……”
“老子管你是誰?”
若是平常,那将士至少會讓他把話說完,可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候,他甚至沒多看沈佑一眼。
“來了軍營還想當逃兵?”
周圍的士兵齊刷刷看向沈佑,将他辯解的話一下全堵了回去。
好吧,再說下去,怕是沒等羌人殺過來,他就先被扒了一層皮。
“……是小的多嘴,小的方才是上茅房去了,絕無當逃兵的意思。”
他說着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方才還帶着幾分意氣的白淨少年頓時染上幾分傻氣,站在隊伍中也不再顯眼。
怒沖沖的将士輕哼一聲,看在他還算識相的份上,也懶得費功夫計較。
“再敢随意走動,決不輕饒!”
“是!”
怕什麼?不就是打仗麼,他沈佑來投軍就是要打仗的,他好手好腳,哪裡比旁人差?
沈佑這麼想着,方才耷拉下來的肩膀闆得直挺挺的。身邊的将士都面色沉重,唯獨他行走間隐隐帶着幾分雀躍。
既然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那他就勉為其難,讓宋校尉瞧瞧他的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