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看了看面前陸續折返回來的羌人,再看看不遠處從容不迫領兵殺敵的宋玉昭,心中仍是有些不确定。
雖說他先前從未打過仗,可他看得出,如今這情形,不僅外頭的羌人比城中的兵力多得多,就連眼前的敵軍也不比他們這些人少,再加上方才往外逃的羌人也正不斷往這邊折返,他們又能有多少勝算?
擔心歸擔心,沈佑側身躲過身前羌人的進攻,盡力忽視濺到手上的血液的觸感,腕間用力,将手中長劍貫穿敵人心口。
他一邊殺敵開路,一邊往宋玉昭的方向一點點挪去,“校尉。”
宋玉昭一劍斬下一個羌人的頭顱,見沈佑過來,隻匆忙間掃他一眼。
“何事?”
不知是否是身在戰場的緣故,沈佑隐隐覺得她周身氣息比平日裡還要低上幾分,戰況激烈,誰也沒心思開玩笑。
他收起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長話短說,“這樣下去,咱們恐怕撐不了太久吧?”
周遭皆是被将士們厮殺揚起的塵土氣,隐隐摻着血腥氣,和烽煙的氣息一同灌入口鼻。
沈佑有些不習慣這樣雜亂的環境,看上去比宋玉昭狼狽不少,等着宋玉昭回答的空隙,手上倒也沒閑着,圍上來的羌人接連倒在二人腳下。
“那你以為如何?”
“什麼?你問我?我連自己怎麼上的戰場都不知道,哪會知道這些?”
宋玉昭偏過頭,望着他手中尚在淌血的劍,用餘光掃過街道上的刀光劍影,聞言也沒再追問。
他畢竟對邊關戰局諸事知之甚少,總不能因為他第一次上戰場沒被吓得涕泗橫流,就指望着他一下子看懂此次的戰事布局。
再說,若他真能憑空将兄長的計劃猜的一清二楚,那雲陽此次怕是兇多吉少了。
“罷了,戰場上刀劍無眼,你隻管顧好自己,其餘的不必多問。”
沈佑還想再問些什麼,但一時又不知該從何開口,腦中亂糟糟的,稀裡糊塗點了頭,緊接着又不得不和這些羌人糾纏。
不知過了多久,長街那頭不再有羌人往這邊湧,似乎所有入了城的羌軍都彙聚在此。一邊是緊閉的城門,另一邊是膠着的戰局,除了盡了一戰,羌人們也沒有别的退路了。
盡管被斷了後路,可他們在人數上占了優勢,除了剛得知城門關閉後慌過一陣,他們始終沒想過放棄攻入内城屠戮百姓,所以眼下沒了退路,他們看上去反而愈發強悍。
第一次上戰場就趕上這樣的情況,沈佑盯着如餓狼般望向他們的羌人,心中暗道,今日一戰必定要折損将士,若能死在這裡,似乎也不虧?
就在沈佑以為自己就要折在這兒的時候,卻忽然聽宋玉昭施令,“撤!”
“啊?這就撤了?還能撤哪?”
一中将士一刻也不帶猶豫,聞聲便各自提着兵器後撤,沈佑也隻好順着人流往回狂奔,心口突突直跳。
這街口光秃秃的,撤回來也沒地方躲啊,總不能藏到街邊空鋪裡吧?
片刻後,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強烈的震感從腳底傳來,震得五髒六腑都顫了顫。
“停。”
沈佑和将士們一同停下腳步回頭,看見真有一間空鋪位于路邊,可這動靜卻并非是有人藏了進去,而是鋪子邊的路被轟然炸開。
是火藥。
楚英很快帶着三五名将士回到宋玉昭身側,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二人皆是面色嚴肅。
羌人猝不及防遭火藥襲擊,死傷大半,裂開的街道上一片狼藉,地面上不少身軀痛苦扭動,不僅方才在梁州軍面前的人數優勢不複存在,洶湧的氣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散,成了一團稀疏零碎的散沙。
沒了一戰之力,四處逃竄的羌人很快就被圍起來。
西北街的布防在城中并不算弱,宋玉昭思量片刻,将這些人馬分成三隊,人數從多至少依次去城門處,眼下不可再放更多羌人入城;其次留一隊守在此處,以清繳從城中别處流竄過來的羌人,剩下的随宋玉昭一同去祥雲街查看宋懷澤那邊的情況。
“還不走,想留在這兒送死?”
沈佑盯着身後被火藥炸出來的巨大窟窿,心有餘悸,聞言回過神來,連忙跟上宋玉昭。
“你先前說的火藥,就是要用在這兒的嗎?”
第一次在雍州見面,他記得她就是為了關于火藥的事才綁了他。
那時聽她的意思,除了有人劫了軍中的情報之外,還有人盜了火藥炸毀山路。若是剛好盜的是用在此處的火藥,那剩下的火藥還夠用嗎?
不會隻剩下這些,用完就沒了吧?
“不是。”宋玉昭翻身上馬,像是看穿他心裡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