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竟不知道,枝葉相連的兩棵樹被迫分開時,會痛到這種程度。
像是被人砍了腳,生生移植到一個再也沒有彼此的地方,是死是活隻能聽天由命。
“鐘小姐,時間不早了。”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鐘粵紅着眼睛擡起頭,對上的是Felix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今天已經耽誤了他太多時間。
她站起身,沙啞着嗓子:“我真的得回宿舍了,晚安何總,你早點睡。”
Felix抿着唇不說話。
然後靜靜看着她逃也似的跑到景區門口,上了一輛出租車。
“呵。”Felix突然覺得很好笑,但又不知道具體哪裡好笑。
他用力撣了撣自己的衣服,試圖将她殘留在他身上的味道撣去。
可是也不知道怎麼了,無論他怎麼撣,那個香味就是一直侵襲着他的嗅覺。
算了。
跟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計較什麼。
回去洗澡,換件衣服就是了。
想開了的Felix甚至連接了藍牙耳機,一路聽着音樂回的酒店。
今天實在是累壞他了,此時此刻,他渾身哪哪都不舒服,嗓子也呼呼冒火,嗯,一定是白天開了太久的車,說了太多話的緣故。
明天他可不要犯傻了,明明花錢請了人還要自己沖鋒陷陣。
原以為極度疲憊換來的會是深度的睡眠,可是他錯了。也不知道是酒店的空調太吵,還是床單的支數不夠高,他一直折騰到後半夜兩點還沒睡着。
到最後他熬得心煩氣躁,困意全消。
鐘粵也沒好到哪去,她趕回學校的時間太晚,宿舍樓門早就鎖了,好在宿管阿姨看在她快畢業的份兒上沒難為她。
她們宿舍一共四個床位,但常年就隻有她和盧琳二人。另外兩個姑娘都是本市人,本科四年加起來也沒在宿舍住幾天。
盧琳正在熬夜重溫美劇《生活大爆炸》,鐘粵推開門,她立刻誇張地學着謝耳朵的口音喊道:“哎呀,吓死我了!”
按着平時,鐘粵是一定會用劇裡的方式給她一個回應的,可是今天,她臉色青白,雙眼通紅,狀态極其反常。
“粵,你怎麼了?”盧琳合上電腦,跳下床來。
“沒事,就是太累了。”鐘粵笑笑,從架子上拿過洗漱用品,“我去洗澡了啊。”
“你不對勁,哎呀你快說說嘛,你要不說我不放你去洗手間啊。”盧琳攔住鐘粵,擔憂地問道。
鐘粵不吭聲,也不敢直視盧琳的眼睛。
她很怕她一跟她對視,就會直接哭出來。
“讓我猜猜,你被今天的客戶欺負了?”盧琳越想越覺得這事靠譜,她氣得汗毛都要炸起來了,“我跟你說這可不行,你告訴我那孫子怎麼你了?這是你們旅行社給你安排的客人吧?這事他們有責任,可不是說置身事外就能置身事外的!你别害怕啊,現在是法治社會了!”
“哎呀,不是,你别瞎猜,我真的隻是累了。”
盧琳才不信:“你少騙我,誰不知道你鐘粵是我們西語系的拼命三娘啊,院裡有幾個人吃苦吃得過你,生産隊的驢會累,你都不會累的好嗎!”
鐘粵無語地瞪了她一眼:“你是在誇我?”
盧琳吐了吐舌頭:“哎呀你别在意那些細節,就告訴我你怎麼了嘛,看你這樣我心裡難受。要是有誰欺負你了,你可要告訴我,我一定替你出頭!”
盧琳給她展示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肱二頭肌,“我打死他!”
鐘粵終于被她逗笑:“你别問了,沒什麼大事,就是我和江丞今天分手了。”
“什麼?你和江丞分手了!你可别逗我了!牛郎和織女分手了我都不信你倆會分手!我就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比你倆還般配的人了,再說了,江丞多愛你啊,跟你這三年多,我就沒在他身邊看見除了你以外的一個雌性生物!”
盧琳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鐘粵又想哭了:“大概時間久了,膩了吧。”
“到底怎麼回事?江丞出軌了?不可能,他那個冰塊臉,高冷的跟誰欠他錢似的,誰會那麼不開眼往他身邊湊。”
“不是他……是我。”鐘粵決定把壞人做到底。
“你?!”盧琳的下巴掉在了腳面上。
“你出軌誰了?”
“就今天開奔馳來接我那客戶。”
“你竟然為了一個剛認識一天的男人甩了跟你相處了三年多的初戀?!”盧琳真想掰開鐘粵的腦袋看看她在想些什麼。
鐘粵不再回答,端着臉盆進了衛生間。
不一會兒,裡面就傳出了花灑聲。
隻留盧琳雕塑一般站在宿舍中央,下巴還在腳面上。
鐘粵幾乎一夜未眠,一直機械地刷着手機。
微信裡江丞的頭像變成了一片黑色的海。
以前吵架,他總會先低頭,哪怕不直接道歉,也總會找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哄哄她。
每當那個時候,她就會順坡下驢,也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這次,她真的傷他太深了。
到了後半夜,微信消息聲終于響了起來。
迷迷糊糊的鐘粵立刻點開了屏幕,睡意全無。
卻是Felix。
「鐘小姐,我嗓子疼得說不出話了,明天大概接待不了客人了,一切都拜托你了。」
「嗯,何總明天見。」
又十分鐘後。
「關于今天的事你就沒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鐘粵蹙了蹙眉,「什麼事?」
「就你當街抱我的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