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酒店的路上,鐘粵一直看着窗外沒說話。
何嘉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在餐廳的時候說的話太重了,把本來心情就不好的她給刺激自閉了。
他活了二十五年,當然也有過數次與愛情擦肩的機會。
隻是他這個人吧,不熟的人總以為他是那種十天換八個女伴的浪子,熟的人又嫌棄他太過于古怪無趣。
之前他在國外上學的時候,舅舅家的表姐曾給他介紹過一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華裔女孩。
倆人試着相處了差不多一個月吧,美術館逛了,電影看了,小酒吧也泡了,甚至女方還邀請他參加過一次家庭聚會,他跟她的家人也算是相談甚歡。
他記得那天晚上他們都喝了點小酒,氣氛烘托得十分到位。
女孩帶他來到了她們家帶遊泳池的院子裡,月光下,她狹長的眼尾都散發着自信的光芒。
“Felix你們亞洲男孩都這麼含蓄嗎?”
“什麼?”他皺了皺眉,抓住了她語句中的重點——你們亞洲。
她自己不也是黑頭發黃皮膚嗎?
“我不知道,我隻是很喜歡現在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她有些語無倫次的,“還有,現在的你。”
他還沒聽清她後半句說的是什麼,她就已經踮起了腳尖靠近了他……
他發誓,他這輩子都不想回憶起那個尴尬的夜晚。
開了幾條街區趕過來的表姐一見面就劈頭蓋臉拿包把他一頓砸,隻砸得他眼冒金星差點破了相。
然後她才滿臉歉然和内疚地走上前去擁住了沙發上裹着毯子的濕漉漉的女孩。
回去的路上,表姐被他氣得胃疼:“何嘉佑你是不是有病!你竟然把人家女孩推遊泳池裡去了!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嗎?你甚至都沒跳下去救她!”
他漫不經心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她不經允許想親我。”
表姐一記刹車踩下去,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像看一個怪物:“你們不是在約會嗎?”
“還沒到那個程度。”
“沒到那個程度你跟人家回家參加派對!我要是下回還介紹女孩給你我就是狗!”她頓了頓,表情逐漸驚悚:“何嘉佑!你該不會是喜歡男的吧!”
他懶得回答她那麼愚蠢的問題,索性什麼都沒說。
從那之後,他的日子果然清淨了許多。
通過這個女孩,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他自己,他不喜歡對他太主動的女孩子,更沒有熱情和耐心去應付那些明顯和他不同頻的人。
可這次怎麼了?昨晚她抱他的時候,他不僅沒有把她推到旁邊淇水河裡的打算,甚至還認真想過如果她真的為那個男的跳了河,他要不要第一時間跳下去救她。
瘋了瘋了。
“鐘粵。”他叫住她的名字。
“怎麼了?”
“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我覺得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哭也好,笑也好,都是一個人很正常的情緒表達,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是也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鐘粵對着鏡子補了口紅,然後才意識到他在跟他鬼扯什麼,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何總你真是個有趣的人。放心,我說了,他這頁在我這已經翻過去了,我就是來把東西還給他的。”
何嘉佑不再說話,隻專心開車。
但是腦子裡卻一直在循環一句話,她說他是個有趣的人。
真的嗎?
他的朋友都說他挺無趣的,不僅無趣,腦袋還有點毛病。
鐘粵趕到淇水書苑的時候,江姚兩家人正坐在餐廳裡吃早餐。
姚子妗穿了條牛仔藍帶荷葉邊的連衣裙,頭發綁成一個高馬尾,看着元氣滿滿。
她靠在江丞旁邊,一邊翻着手機一邊撒着嬌:“江丞,這個禮賓卡還真不錯,12個項目的免排隊呢!而且還可以幫我們預留花車巡遊和煙花秀的VIP位置!”
溫怡嗔怪地看了女兒一眼,笑着握住了丁曉君的手:“你看我家子衿這小孩子性子可要怎麼辦,去個迪士尼就把她高興成這樣,回頭還不被人家男孩子騙得團團轉。”
丁曉君也跟着笑,笑得大氣開朗:“咱們子衿這麼單純可愛,别人疼她還來不及,怎麼舍得騙她。”
氣氛融洽又溫馨。
鐘粵深感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可是沒辦法,她一會兒還有工作要忙,私人時間不多,隻能沒眼色地打擾他們一下了。
“江丞。”她叫了下他的名字。
所有人聞聲擡頭,臉色都很難看,跟見了瘟神似的。
江丞像是一整晚沒有睡覺還抽了十包煙樣子,黑眼圈看着很吓人。
看到她來,他也沒有起身,眼神銳利而冰冷,嘴角勾着一抹毫不掩飾的嘲諷。
“江丞,我是來給你這個的。”
鐘粵将紙袋遞到他的面前,然後也不管他接不接受,轉身就走。
“等等。”
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在肌膚相觸的刹那,鐘粵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江丞這個人就是冰山下的一團火,有時候吵了架,他哄她的方式就是按在懷裡親,直親得她沒脾氣了再溝通。
他就不是個和溫柔搭邊的人,但是他也把他僅存的溫柔都給了她。
“我一會兒還有事。”鐘粵用力咽下喉嚨裡的酸澀,回過頭已經笑得雲淡風輕。
“既然是還東西的,我檢查一下不過分吧。”
何嘉佑也進了餐廳,若無其事地跟民宿老闆問早安:“早上好,我們客人的早餐都準備好了嗎?”
“你放心,早準備好了,剛服務人員打電話說那群外國友人已經起床了,估計一會兒就下樓來,等他們下來,我這早餐就上桌。”
何嘉佑淺笑着點點頭,身子随意向後倚在小沙發上:“謝了。”眼神卻肆無忌憚地看鐘粵和江丞清算舊賬。
江丞仍舊一張冰塊臉:“這個遊戲機我不要了,出去也用不上,這本書本來就是你想買的,所以你拿走,我不想看。Pad和衣服我拿走了。這個我說了,不是我的東西。”
他把那個戒指推回到鐘粵面前,“就這樣吧,我一會兒還要陪我爸媽出去玩,我上樓收拾一下東西,你請便吧鐘同學。”
江丞當着她的面把外套穿在了身上,又拿起桌面上的Pad,然後深深看了她一眼:“再見。”
“哎,你等下。”鐘粵心底的火忽一下就冒了出來。
誰要他的破戒指啊!
既然都分手了,那還藕斷絲連什麼,當然是分得幹淨利落比較好!否則将來還不定有什麼牽扯!
情急之下,她一下扯住了他的衣角。
江丞僵在原處沒有回頭,但是她分明看見了他肩膀在抖。
他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