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粵今天穿了一條綠色的長裙,又踩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下台階難免不方便,所以她也就索性站在原地沒動。
剛才那個同級說得沒錯,他一個大男人拿什麼喬,自己不上來還要她下去接他不成?
如果明天她就将陷入他的囹圄,那麼今天就是她最後的自由之日,她憑什麼不對自己好一點。
紅磚砌成的百年小樓掩映在枝葉扶疏的香樟樹中,枝葉間流風回轉,吹得鐘粵頭發和裙角都輕輕飄飛了起來。
用手固定住耳邊碎發,她大聲喊他的名字:“何嘉佑,禮堂的門在上面。”
他啞然而笑,然後果然從善如流地抱着花拾階而上,慢慢向她走來。
台階很長,他卻隻看着她,目光裡閃着細碎的讓人别不開眼的光芒。
連面色都被懷裡的紅玫瑰染得很紅。
的确是一張很有欺騙性的臉。
來來往往的學生都在朝她們張望,有人甚至還拿出了手機,像是在拍短視頻。
可惜鐘粵的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這是六月底的杭城,他穿成這樣也不怕把自己捂死?多熱啊。
她就說,這家夥絕對是沾點自戀加表演型人格。
“畢業快樂。”他把花交到她手裡。
“謝謝。”終是沒忍住,鐘粵索性别過頭去笑了了個夠。
笑得何嘉佑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笑什麼?”
“沒事,你這衣服什麼材質的?忘了跟你說我們這破禮堂的空調不太制冷,我怕你待會流太多汗……把發型弄亂。”鐘粵輕輕撚了撚他袖口的布料,手指卻不經意地碰觸了下他的手背。
他果然如她所料身體輕輕一顫,連喉結都不自覺地滾了滾。
還有反應。
很好,看來他應該還沒有打消付尾款的念頭。
她剛無聊查了下杭城去年規模企業從業人員的年平均工資,竟然隻有不到十萬。
她承認那一刻,她心裡對那一千萬尾款的渴望達到了頂峰。
何嘉佑輕咳一聲:“不用太心疼我,衣服是春夏款,材質很透氣。”
鐘粵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好吧,你跟我來。不過你隻能自己照顧自己了,我忙起來可能根本顧不上你。”
踩着高跟鞋款款而行的鐘粵清逸又靈動,何嘉佑其實根本就注意到她說什麼,但還是回了句:“好。”
“還有,待會無論我的主持水平怎麼樣,你都不許笑我,也不許笑我的英語口語。”
這一句何嘉佑倒是聽清楚了。
他的目光在她白皙挺拔的脖頸上一晃而過,夕陽的餘溫讓空氣持續燥熱着,他突然也覺得自己今晚穿得有點多。
“我早說過了,你的英語口語很好,不用太緊張,沒問題的。”
鐘粵挑了挑眉:“謝謝何總,小心台階。”
何嘉佑呼吸一滞,她這是導遊職業病犯了,把他當成遊客了吧!
安頓好何嘉佑,鐘粵就抱着玫瑰花回到了後台。
一群人見狀果然都圍了上來,臉上都是當場吃到瓜的興奮之色。
“哇塞學姐,這麼大一束紅玫瑰,你男朋友可真寵你!”
“所以說,他真的比江丞長得還帥?你快告訴我他坐哪了,我要瞻仰一下新姐夫的盛世美顔。”
“大群裡剛有人發了你沒看見?”
“在哪在哪?”
有人好心翻出了群聊記錄裡的視頻,下一秒,所有人的嘴巴就都變成了O型:“我靠學姐你也太牛逼了。”
鐘粵垂眸将花放在窗台邊的地面上,面對大家的恭維和調侃,她隻笑着不說話。
熱戀期女生該有的甜蜜和嬌羞她給了十成十,可她腦子裡不住想的卻是:快七點了,江丞大概已經踏上去相親的路了吧?
她跟他去過一次京市,一千多公裡以外的北方城市,就算坐高鐵也要足足六個小時。
那是她第一次出那麼遠的門,隻因為他說他想帶她去他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于是她就真的跟着他去了,在大三的暑假。
他帶她逛了園子遊了湖,去了小胡同坐了黃包車,還爬了一段野長城。
最後,他還帶他去了他小時候讀書的地方,“鐘粵”,他指着隐藏在百年胡同裡的一截紅牆,眉宇間難掩得意之色:“我跟你說,我的初中和高中倒沒什麼可說的,唯有這個小學,必須得帶你看看。咱們曆史課本裡的很多大人物可都是從這走出去的呢。”
鐘粵當時的臉上大概都是羨慕和向往之色,“難怪我的江丞這麼厲害。”
“傻瓜。”江丞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走吧,帶你去吃一家很有名的銅鍋火鍋。”
他不敢跟家裡說女朋友來了他的城市,隻能撒謊說實驗室還有作業沒做完,他要晚幾天才會回家。
京市的晚高峰總是大堵車,因為都還是學生,兩個人也不敢住太好的地方,酒店訂得很偏遠。
那時候他和她站在擁擠公交車上,江丞對她說:“等回頭我畢業賺了錢就買一輛車,再也不叫你吃這樣的苦了。”
而她則善解人意地捂住了他的嘴:“我沒那麼嬌氣,坐個公交車就覺得苦了。我跟你說我小時候家裡房子都是四處漏風的,南方的冬天又特别濕冷……”
她想起來了,從始至終,她就從來沒有向他隐瞞過她的出身和家境。
所以,他對她的傷害都是故意的。
不可原諒。
這會兒,京市應該又到了堵車的時間了吧?也不知道他和那個相親對象約的是幾點見面。
她但願此刻這個房間裡就有他的線人,可以把她抱着玫瑰花的幸福樣子悉數都給他發過去。
也叫他睜開他的狗眼好好看看,是不是沒了他,她就碰不到更好的人了。
他能跟别人相親結婚,那她就也能接受别人的追求和愛慕。
進入一段庸俗的親密關系并不是什麼特異功能,也沒什麼可驕傲的。
不過是受動物本能支配的低級行為而已。
學生會主席推門進來,皺着眉看了眼紮堆的人:“你們怎麼還都在這裡?院裡領導都就位了,幾個主持人準備一下,晚會馬上開始了。”
人群立刻做了鳥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