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一斷,鐘粵就被一種強烈的恐懼感和瀕死感席卷了,手腳開始不聽使喚地發抖,胸悶到幾乎無法呼吸,心跳越來越快。
症狀來得太急,當她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呼吸性堿中毒了得時候,整個人就已經癱倒在沙發和茶幾之間的空隙中無法動彈。
孤立無援之下的絕望,大概足以殺死一頭大象。
可鐘粵甚至不是大象,她隻是汪洋之中的一葉扁舟,入目之處沒有任何供她停靠的港灣,從前沒有,以後大概率也不會有,她必須想辦法自救。
“冷靜,鐘粵,求你,冷靜下來。”
心理暗示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大,在大腦徹底陷入混沌之前,她已經顫抖着雙手将嚴湄剛剛交給她的那疊紙折成了漏鬥形狀覆在了口鼻上。
聽到聲音的愛醬從卧室裡跑了出來,它似乎也感受到到了她的痛苦,一聲一聲地喵喵叫着,聲音裡充滿了擔憂。
鐘粵的心瞬時變得溫軟,緊繃的情緒也随之松弛。就這樣小口呼吸了大概半個小時,她終于逐漸鎮定下來。
症狀緩解後她也沒急着從地上爬起來,而是先撥通了林英爵的電話,讓他去轄區派出所報警。
可林英爵畢竟也才不到二十一歲,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幾乎被吓到失語,反應了半天才明白她在說什麼。
“姐,你别着急,我馬上就去!”
“嗯,那我去聯系大使館,忙完這一切我們再碰頭。”
林英爵說好,又沒忍住問:“如果對方的目的是錢,應該會很快聯系我們吧?”
“按理說是,隻是你不知道……”鐘粵用力将洶湧的眼淚咽回去,對抗着身體的本能。她不能哭,至少現在,還沒到她哭的時候。
“那個國家每年的綁架案上百起,撕票率高達40%,錢,不重要,我怕的是……”
“不會的姐!勝叔一定沒事的!”
愛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笨拙地用小爪子拍了拍她垂在地毯上的手。
鐘粵心髒一抽,眼淚又有點止不住。作為一名媒體從業者,相關的新聞報導她早浏覽過百十篇,所以她很清楚,一旦錯過救人的黃金時間,那她可能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她爸了。
林英爵半晌沒聽到鐘粵的聲音,不免有些擔心:“姐……你還好吧?何嘉佑在你身邊嗎?”
鐘粵一怔,這才意識到,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她竟然一秒鐘都沒有想起過他。沒想過尋求他的幫助,更沒有期望從他那裡得到什麼情感上的安慰。
她似乎……仍舊把他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并沒有真的把她視作她的男朋友。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到底是因為她不夠愛他,還是因為之前和江丞分手時受到的傷害太深,讓她不敢再把她對原生家庭責任施加哪怕一點兒在别人身上。
或許還有一點,他媽媽讓她很不爽,而這份不爽都是因為他非要把兩個人的關系庸俗化而帶來的,所以,他就必須得接受她變相的懲罰。
她知道這對他很不公平。
可這世界又何曾賜予過她公平?
“不知道,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他能幫上什麼忙?你别管這些,趕緊按我說的去做,一會兒電話聯系。”
“你放心,姐!”林英爵的聲音極為鄭重,像是去完成一種什麼使命。
挂了電話,鐘粵就聯系上了駐地國的中國使館,将鐘能勝的情況進行了詳盡的登記和說明。
工作人員表示他們會協助她和當地警方報案,必要時還會通過外交渠道向對方國家的相關部門提出交涉,要求其盡快解救人質。
但眼下鐘粵既說不清鐘能勝這些天的行動路線和接觸過的人員,更不知道他進入目的國的時間和失聯前所在的大緻位置,事情就變得很棘手。
最後對方讓她務必保持手機通話暢通,以便随時溝通。
鐘粵應允。
然後她又聯系了幾個平時和鐘能勝玩得好的朋友,希望能從他們那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沒一會兒,轄區派出所陳警官也電話也進來了。之前鐘能勝多次因為聚衆賭博被派出所叫進去喝茶,都是這位陳警官處理的,所以鐘粵和他還算熟悉。
對方應該是已經從林英爵那得知了鐘能勝失聯的事,但還是照例和她又了解了一下事情原委,并問她:“你爸前些天是自己出的門還是有人陪同?”
鐘粵隻能如實回答不知道。
“林英爵剛也說不知道,他應該也就隻剩你們兩個親人了吧?你們最近都沒有聯系過他嗎?”
鐘粵心頭一刺。
“又吵架了?”
鐘粵心想她和他爸果然是整個昭亭的笑話,連轄區警察都知道他們父女不和。不過轉念一想也沒什麼奇怪,之前鐘能勝好幾次被抓,就是她匿名舉報的,雖說是匿名,但派出所還能不知道怎麼回事嗎?
“沒有吵架。”鐘粵聲音有些滞澀,“隻是陳警官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我為什麼問這個是吧?實話跟你說,老人因為和子女賭氣報假警的案子我們也不是接到一次兩次了。你常年在外面不知道,有些空巢老人的心理問題也蠻嚴重的,他們也需要被關心,希望自己被在乎。”
鐘粵沉默。
陳警官又說:“還有,目前也不能排除這是條詐騙信息,有些犯罪團夥可以用技術手段模拟人聲。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麼樣還需要進一步調查,你人最好馬上過來一趟。還有切記,對方發消息過來要先想辦法周旋,一定不要輕易打錢過去,如果你爸真在壞人手裡,你打了錢,就更沒有談判籌碼了,懂嗎?”
“懂。”鐘粵挂掉電話起身準備去昭亭,不想動作太大,眼前忽地一黑。
從早晨起床到現在水米未進,身體已經開始預警。
可她哪還顧得上這個。
兩三個小時過去了,對方都沒有再發消息給她,那就說明,要麼是他們在慢慢引她陷入心理絕境,要麼就是鐘能勝的情況已經十分危急。
外面仍在下雨,鐘粵沒有找到傘,就那麼直接下了樓。
電梯下到一半,電話響了起來。
鐘粵吓得心怦怦跳,手忙腳亂從包裡掏出手機,不想電話卻不是來自境外,也不是來自使館和警方,更不是來自林英爵或何嘉佑,而是一個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人。
邱新傑。
邱新傑?他找她做什麼?該不會是籌夠了兩千萬給她贖身來了吧?
鐘粵想都沒想就選擇了拒接,可對方卻不依不饒,連着打了三次。
最後無法,她隻能接聽,大概是因為所有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這一刻的她已經全然忘記了他是她在公司得罪不起的人,接聽後的語氣十分不耐煩:“邱新傑我正在等一通很重要的電話,你最好不要占我的線!”
“鐘粵,鐘叔叔出事了!”邱新傑的聲音明顯在顫抖。
鐘粵險些把手機摔到地上去,愕然道:“你怎麼知道?”
“先别管那麼多,你人在哪?”
“馬上走到觀瀾壹号靠江濱路那個大門,等網約車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