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闆,久仰。”鐘粵沒心情敷衍他,嘴角是勾着的,眼神卻是冷的。
“正想着忙完這段叫你們陳主編組個局大家正式見個面呢。”
周錦程淺笑,卻并沒有讓鐘粵感到放松,反而給她一種靜水深流的壓迫感。
然後他又不經意問道:“怎麼樣,你想好跟着她去廣告部了嗎?”
錦程傳媒是MIX金主這件事,鐘粵還是在茶水間聽同事們聊天知道的。Fiona後來曾不止一次諱莫如深地暗示過,陳丹青早晚是要調任廣告部總監的。
隻是那時候的她還不懂她話裡話外隐藏的意思。如今再這麼一細想,很多事情就耐人尋味了。
她不想揣測陳丹青和周錦程私下的交情,她比較感興趣的那部分是,他們到底拿她做過什麼承諾和交易。
換做之前,就算再不喜歡,她也不會直接得罪他。
可現在,她憑什麼要為鄭靜娴的家業添磚加瓦?
“周老闆精力還真旺盛,又要管公司又要抽空扮演慈父,竟然還有餘力關注合作夥伴的人事調動。”鐘粵微微一笑,毫不掩飾語氣裡的諷刺。
周錦程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直接愣住,過了幾秒才笑出聲來,眼睛裡都是玩味,“鐘小姐,你比我想的更有意思。”
“是嗎?謝謝。”鐘粵這次連笑都懶得笑,直接把視線轉向了觥籌交錯的人群。
“那一位就是何世雄給他們家三公子挑選的結婚對象。”周錦程自顧自喝了小半杯酒,似笑非笑地朝不遠處努力努嘴。
鐘粵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在一衆珠光寶氣、衣香鬓影的美人中,唯有那女孩造型簡約、妝容素淡,氣質極為清冷出塵,一看就是上層社會被愛滋養着長大并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小姐,身上一絲一毫的做作和谄媚氣息都沒有。
不知是不是巧合,對方也剛好轉眸過來,兩人目光相接,女孩即刻禮貌地微微一笑。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真的有點動人,鐘粵像中了蠱一樣,也朝她笑了笑。
“怎麼樣?”
鐘粵點頭,“董事長夫婦眼光不錯。”
周錦程有些意外,“你還挺大度。”
鐘粵自嘲,“我有什麼資格大度不大度。”
“一點都不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鐘粵冷哼,“你們男的什麼時候能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坐在王座上,也不配全天下美女為他争風吃醋?”
周錦程笑得更開心了,挑眉道:“你不是正在和他交往嗎?”
“我和他交往是我和他的事,她和他要結婚她和他的事。是誰的就是誰的,我不喜歡争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話說回來,周老闆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些,對我的私事這麼清楚。”
“喜歡一個人,如果連這點心思都不肯花,那算什麼喜歡?”
鐘粵承認自己有被震驚到,奇道:“周老闆也不像個缺女人的人,這話你自己聽着不覺得驚悚嗎?還是說,你跟誰說話都是這個風格?”
周錦程哈哈大笑,“我這人品味比較獨特,酒喜歡風味濃郁的,女人讨厭寡淡無趣的。鐘小姐你,實在風華絕代,讓人見之難忘。”
鐘粵了然:“所以我長到了周老闆你的審美上。”
周錦程說:“可以這麼說。”
鐘粵心情不好的時候攻擊性就會特别強:“那你還真夠膚淺的,單看一張臉就喜歡上了。隻可惜,你運氣不好,我現在無比厭惡我這張臉,說不定哪天就去整容把它整掉了。”
周錦程聽了不僅沒生氣,反而凝眸看了她半晌。
鐘粵被他看得臉熱,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聽見他輕咳一聲正色開口:“鐘小姐,我知道你現在讨厭我,覺得我見色起意,沒安好心。但我周錦程喜歡一朵花不是為了折斷它把它插在瓶裡看着它慢慢死的,我可以給它整座山,讓它自由呼吸,恣意生長。你這麼漂亮聰明,又正值青春,何必把自己耗在一個連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的男人身上?”
鐘粵越發覺得好笑:“那周老闆的山上可以隻有一朵花嗎?”
周錦程說:“可以。”
這下輪到鐘粵愣住,無比懷疑他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漫山遍野一朵花,不覺得單調嗎?”
“我喜歡,誰敢說一句話?鐘粵,我跟他不一樣,我的一切都由我自己說了算。”
鐘粵感覺這個世界瘋了,她大概真的要約一下整容醫生了。
“那如果我想明天就結婚呢?”
周錦程說:“都聽你的。”
鐘粵從兜裡拿出手機,懶得再搭理他:“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問問令千金想不想要一個沒比她大幾歲的後媽吧。”
說完也不管他怎麼想,抱着手機繞開密集的人群走了二三十米才停住腳步。
馬上十二點了,何嘉佑的電話還沒有進來。她不由得擔心地看了看樓上的方向,想起他早晨說的,他已經預料到他父母為了拆散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了,不禁又轉眸看了看那位黑裙小姐。
所以他今天是必須在她和這位小姐之間做個選擇嗎?
鐘粵一陣失神。
剛才在周錦程面前裝得滿不在乎,可她畢竟也是人,也有喜歡一個人到想永遠獨占他的念頭,怎麼可能做到完全無動于衷?
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就跟天要下雨一樣,她是誰,會被分配到什麼樣的社會資源,難道是單憑人力就能改變的東西嗎?
高呼愛情至上的口号去跟人家父母講道理這種蠢事她是絕對不會去做的,她可以什麼都沒有,但不能丢了羞恥心。
否則,當初丁曉君以死相逼要江丞和她分手的時候,她就真如何嘉佑建議的那樣,一頭跳進淇水河了。隻要豁得出去,她從不懷疑自己有持靓行兇短暫挾持一個男人的本事。
可是那之後呢?美貌褪色,青春逝去,感情轉淡的時候呢,她在一段除了對方一無所有的親密關系裡,要如何自持呢?
她不是不相信江丞或是何嘉佑對她的真心,她隻是不相信人性,又或者說,她也是那個從來沒有被好好愛過,也沒有被堅定選擇過的孩子,她沒有在愛情裡破釜沉舟的勇氣。
這不是人家的錯。
是她的錯。
她大錯特錯。
“Hi,你也是何嘉佑的朋友嗎?”
一個清雅動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鐘粵被吓了一跳,本能回過頭去,下一秒就尴尬地怔在了原地。
是那個黑裙小姐。
“你好,我是 Loucia,廖施怡。”
鐘粵不明白她為什麼來跟自己打招呼,勾了勾唇:“你好,我是鐘粵。”
腹诽着難不成她是來跟自己宣示主權的?可她又是怎麼認出她的?
剛她還在周錦程面前大放厥詞,說現在的美女才不會為了一個男的雌競呢,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打了臉。
廖詩怡點點頭,微微貼近她,笑道:“鐘小姐,你好漂亮。”
“啊?”
鐘粵像被石化了一樣,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對方的開場白會是這句話。
“我說真的。”廖施怡眨了眨眼,看上去和她清冷的氣質極為不符:“你一進門我就注意到你了,其實不止我,我估計好多人都注意到了。天氣這麼悶,這裡又這麼無趣,我都快煩死了,幸虧你來了。就像吹進來一陣清風,真叫人心曠神怡。”
“……”這對嗎?
鐘粵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她震驚得瞳孔都在顫抖,廖施怡趕緊解釋:“哎,你别誤會啊,我不是那個,我隻是喜歡和好看的人交往。”
鐘粵卻笑不出來。
因為她意識到她很快就要和那個更好看的人交往了。
“何嘉佑就挺好看啊。”鐘粵說完這句就後了悔,她主動提起他這件事也太小家子氣了一點。
可廖施怡好像并沒注意,仍自顧自說着:“你這件禮服特别襯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明年春夏的超季款吧?”
說實話鐘粵出門之前根本就沒心思照鏡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蘇青打扮成了什麼樣,這會兒經廖施怡提醒,她才垂眸看了裙子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