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粵在沙發上輾轉反側到天快亮才勉強睡着，然後又做了半宿雜亂無章的夢。
何嘉佑沒說錯，為了忘記前任，她又交了個男朋友，結果沒多久還是分手，對前任還沒徹底戒斷，又陷入了新一輪的痛苦。
而且痛苦還超乎預料地來勢洶洶，大有将她徹底摧毀的架勢，上次和江丞分手，她還頂多是元氣大傷，這次是竟是沖着要她命來的。
鐘粵不怪别人，隻怪自己太年輕氣盛，還以為自己早已練就了在愛情遊戲裡來去自如的本事。
最重要的是，她沒想到她這樣冷漠又戒備心十足的人，最後竟也會如此深刻地愛上一個男人。
還是一個性格乖戾，偏執刻薄，除了美貌就沒有其他可取之處的男人。
她一定是有什麼受虐傾向。
鐘粵是被門鈴聲吵醒的。
一看表，她才驚覺時間已經上午十點，她爸的飛機一個半小時後就要落地，要是沒有這不速之客登門，她估計她就直接睡到下午去了。
“來了！”
鐘粵一邊應聲，一邊胡亂整理了下頭發，俯身去找拖鞋，卻被地上成堆的紙巾團吸引了目光。
她是記得她昨晚是哭着睡着的，卻不知道後果這麼嚴重。
光是抽紙就用了一大包。
不環保，實在不環保。
她發誓，愛情這東西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碰了。
門鈴無止無休。
她知道門外的人不會是何嘉佑，憑他那樣驕傲的個性，既然說好了分手，當然不會再來糾纏。
那麼會是誰呢？
盧琳？
還是鄭靜娴？
昨晚她沒回醫院住，想必她那邊也已經知道了吧？
沒找到拖鞋，鐘粵就那麼光着腳走向了玄關。
可一開門，她就和門外的人同時愣在了原地。
她驚訝于邱新傑竟會不請自來上門拜訪，邱新傑則很可能是被她這副蓬頭垢面的邋遢模樣給吓到了。
不過，她也不在乎了。
愛誰誰，愛怎麼怎麼樣吧。
“Chris？”
“你還好吧？”
兩人同時開口。
“還好。”鐘粵勾了勾唇，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問他，“你找我有事？今天沒上班？”
邱新傑深灰色大衣裡面是一身正裝，一看就是剛從公司出來，或者正準備去公司。
“剛開完會。”邱新傑的目光在鐘粵光着的腳上一晃而過，忽地就紅了臉，又不自然地朝房間裡看了看，才落到鐘粵臉上，解釋道：“昨天晚上從接到醫院消息之後就一直沒打通你電話，鄭總讓我上來看看。既然你沒什麼事我就下去了。”
一副克己複禮的避嫌模樣。
卻讓鐘粵更覺得他虛僞。
他要真避嫌，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之前也不是誰說的她和何嘉佑不會有結果，索性不如跟了他，現在又擺出這個好欺負的死樣子給誰看？他還不如學學人家周錦程，簡單直接點，不好嗎？
鐘粵知道自己不該把情緒發洩到無關的人身上，但她真的煩透了。
“你就這麼聽鄭總的話？她讓你朝東你就朝東，她讓你朝西你就朝西？”
邱新傑扶了扶眼鏡，抿唇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鐘粵又說：“鄭總這麼關心我，怎麼自己不過來？為什麼要指使你？”
邱新傑答：“她一早就去錦程傳媒了。”
後半截話是——去解決你的事。
不過他沒選擇說出來。
鐘粵卻瞬間了然，氣焰頓時減弱了許多。人果然還是不能欠任何人的東西，無論是感情還是金錢，否則一定氣短。就像她和何嘉佑，若是沒沾過“錢色交易”，昨晚人家跟她提金錢賬的時候她也不至于那麼難堪。
“邱新傑，你覺不覺得我和鄭總長得很像？”
邱新傑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不像。”
“不像嗎？”鐘粵笑，“我倒覺得我簡直就是她年輕時候的翻版，哎，你跟我實話實說，你到底是不是因為對鄭總愛而不得才将矛頭轉向我的？”
話很難聽，但她承認，她就是故意的。
“鐘粵。”邱新傑疲憊地歎了口氣，“你可以不喜歡我，但請你不要口不擇言。我是鄭總看着長大的，就算沒有你，我也敢稱自己是她半個兒子。還有，你覺得你長得像她，隻是因為你從沒有見過……另一個你更像的人。”
鐘粵愣住。
半晌才試探道：“你見過那個人？”
邱新傑避而不答，看了看表，“我要去機場接鐘叔叔了，你坐我的車嗎？”
鐘粵呼吸一滞，再次口不擇言，“工作日大家都挺忙的，實在不好勞煩你。”
邱新傑深深看了鐘粵一眼，随後極淡地一笑，“同樣，就算沒有你，這一趟我也得去。還有件事忘了跟你說，下個月就要調任到新加坡總部去了。”
鐘粵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紅血絲，看着也像一夜沒睡覺似的。
“你也要走？”鐘粵訝然。
“嗯。”
“是鄭總的意思還是？”
“我自己的意思。”
鐘粵問：“你爸媽舍得嗎？你最好告訴我不是為了避開我。”
邱新傑一笑：“還好，之前我在美國還生活過好幾年，他們早習慣了。不是因為你，是我自己的職業規劃，這一步遲早都要走，既然如此，現在當然是最好的契機。”
鐘粵抿了抿唇，然後說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洗個臉換件衣服。”
邱新傑點頭：“我的車就停在小區門口。”說完就按了電梯的下行鍵。
“行，一會兒見。”
從始至終，她沒有邀請他進門，他也沒有一絲想進去的意思。他們都在極力回避着什麼，這裡是她和和何嘉佑的獨家記憶，她不允許别人破壞，也不希望無辜的人難堪。
說到底，她雖然沒有愛上邱新傑，但也從來沒有讨厭過他。
他沒做錯什麼。
鐘粵随意收拾了一下就下了樓。邱新傑的車果然就停在小區門口，她出來的時候，他正倚在車門邊抽煙。
她從沒有見過他抽煙，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漫上心頭。
“好了？”
“嗯。”鐘粵自嘲笑笑，“沒收拾，但願我爸不會被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吓着。”
邱新傑沒應，隻是掐滅了手中還剩半截的煙。
工作日的上午車況良好，他們很快就駛上了通往機場的快速路。
在此之前，兩人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邱新傑打破沉默，“車後座上給你帶了早餐，要吃嗎？”
鐘粵有些愕然，稍稍回過頭去，這才看到後座上某家知名咖啡廳的紙袋。
這一刻，邱新傑身上那種獨特的人夫氣質再也掩藏不住，就是那種無論兩人鬧什麼别扭，他都會起床給他喜歡的女人做早餐的那種來自骨子裡的體貼，雖然他不是她的菜，但她不可否認，他也有他獨特的魅力
鐘粵歎口氣，開口道：“對不起啊，Chris。”
邱新傑隻是專注地看着前方，看都沒看她，“好好的道什麼歉？”
“為我的态度道歉，我不該那麼對你。”
“我沒往心裡去。”
鐘粵不知道怎麼突然很想說，于是就真的說了出來，“你将來一定會是個好老公，好爸爸，擁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的。”
邱新傑這才轉眸瞥了她一眼，“鐘粵，我不喜歡正式的告别，所以什麼都别說比較好。”
“……”
“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
“那你可以好好規劃規劃了，或許出國深造是個挺不錯的選擇，反正……”邱新傑突然一笑，“你現在把你愛的和愛你的都弄丢了，不搞點更有意義的，豈不是太辜負自己了。”
鐘粵完全沒想到他還有心情跟她開這個玩笑，一時愣住，“你怎麼知道？”
“陳洛初從醫院回來跟我說的。你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術不好，以後别用了。”
鐘粵咬牙切齒，“這個陳洛初！”
“我倒覺得你可以學學她。”
“我學她？”鐘粵輕嗤，“不喜歡誰就殺人滅口嗎？”
“對，喜歡的就無論如何要搞到手，不喜歡的就毫不猶豫地弄死。人要是學不會正視自己的欲望和喜好，這輩子做什麼都不會成功的。”
鐘粵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本能地反問道：“你這麼懂幹嘛退出？前兩天不是還口口聲聲說愛我嗎？”
邱新傑笑：“因為不給别人造成困擾，是紳士該有的品格。你的心意我既然已經看懂，再糾纏就是自降格調了。不跟你開玩笑，我兩任前女友為了得到我，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追别人這種事我不拿手就别強求，人還是做自己得心應手的事情會快樂多一點。”
鐘粵實在沒忍住，罵他：“沒見過這麼自戀的紳士。”
突然一陣風從打開的車窗吹進來，沉悶的氣氛終于被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