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灰色的頭發藏在黑色鴨舌帽下,帽子遮住了半張臉。低頭撥弦的時候,依稀能看見線條利落的側臉,以及耳邊閃着細碎光芒的耳墜。
在昏暗的酒吧裡,燈光落在他身上,仿若籠罩上一層聖潔的光暈,疏離又頹喪。
不少人的眼神都落在他的身上,想要去搭讪的人更多。
下面的人眼神微動,去吧台點了一杯酒,問調酒師:“上面這個駐場歌手是誰?有聯系方式嗎?”
調酒師的目光也看向了台上的身影,搖頭道:“沒有,如果你想搭讪他,那勸你還是算了吧。”
“他很孤僻,幾乎不和我們交流的。除了店長,沒人知道他的名字,更加沒有聯系方式。”
這裡的陸恪好像又成為了另一個人。
如果說他在人前,是無法無天,張揚肆意,熊熊燃燒的烈焰。那麼他在這裡,就變成了被雨水打濕後,隻剩下點點火星的餘燼。
陸恪隻在上面唱了幾首歌,便興緻寥寥。台上又換了一個人演唱。
他點了杯酒,在一個陰影裡,喝着酒。鴨舌帽被随意丢在一邊,頭發亂糟糟的梳在耳後,眉眼露了出來,銳利又秾豔。
陸恪的美是有攻擊性的,他氣場太強。哪怕現在安靜的坐在下面,也沒有人敢真正的湊上前去。
酒一杯接一杯的端到他的面前,大多數的酒都很烈,度數高,後勁兒也大。一般人喝一兩杯就醉了,但是陸恪就好像感受不到這些。
“你再喝就要醉了,待會兒有人來接你嗎?”店長走到陸恪身邊,按住了服務員送上來的酒。
陸恪來這裡駐唱了挺長一段時間,雖然不經常來,但是店長還是對他印象頗深。他現在的狀況明顯就不對,一個人喝着悶酒,身邊也沒有朋友照應。
“無所謂。”陸恪神情寡淡,他垂眼,視線凝在酒杯裡的冰塊上,晶瑩透明。
修長的手指輕握酒杯,輕輕搖晃,冰塊撞擊着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音。
無所謂就是沒人來接的意思。
店長還是不放心,坐在陸恪身邊,無奈道:“至少要聯系一個朋友來接你,或者你給家人打個電話。”
酒精浸染下,陸恪的眼尾泛着绮麗糜爛的紅。他垂着眼眸不講話,沉默的态度,就特别的倔。
聯系誰呢?
誰都有自己的生活,在生活的拼圖裡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嚴絲合縫。而陸恪就像是多出來的一塊,遊離在外。
不期然的,陸恪的腦海裡浮現出那雙黝黑的眼睛,總是平淡的注視着他。無論他光鮮亮麗的站在台前,還是滿身狼狽的困在變形的車艙。
她都在注視着他。
隻注視着他。
心髒好像緩慢的跳動起來,一下又一下,帶着令人顫栗的鈍感,震得陸恪耳朵嗡嗡作響。
酒精的後勁兒慢慢湧了上來,陸恪突然就變得難以忍受。他想,他真的喝了太多的酒,沒有辦法一個人離開。
他需要……需要有人在他的身邊。
……
千述已經洗漱完,躺在了床上。千述是一個十分自律的人,作息時間也很穩定,很少打亂。少有的幾次熬夜,都是因為陸恪。
手機頂端彈出來一條消息,點開是特别關心發的動态。千述的特别關心隻有兩個人,除了賀誠軍,就是陸恪。
而賀誠軍不會晚上發動态。
千述點開朋友圈,是陸恪發的一個酒吧定位,什麼文字也沒有,就簡單的一個定位。
有時候千述很難揣摩清楚陸恪的想法。他脾氣很怪,說話嘴也很毒。千述花費了很多心思追他,卻仍舊被嗤之以鼻。
千述看着這條動态,點開定位看了看。發現離千述住的地方很遠,打車過去都要半個多小時。而現在已經很晚了,快到淩晨。
或許沒有别的意思,隻是陸恪單純想發出來吧,千述沉思。
她關上手機準備睡覺。
另一邊,酒吧裡的人已經走完了,服務員開始打掃衛生,收拾東西。
現在已經過了淩晨,天幕黑沉,隻有路燈散發着昏黃的光。街道空蕩蕩的,偶爾經過一兩輛車,快速駛過,留下殘影。
太安靜了,無論是無人的街道,還是空曠的酒吧,都太安靜了。
店長輕聲歎氣,坐在陸恪旁邊:“我們要打烊了,接你的人來了嗎?”
“或者,我找個人送你回家。”
陸恪沒回答,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他玩着手機,屏幕點亮又摁熄,反反複複,漫不經心的樣子。手機的信号滿格,卻一條信息也收不到。
陸恪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諷刺的笑。
他覺得自己是個傻子,竟然會相信那個女beta真的喜歡他。還蠢得要命,發一條僅她可見的動态,妄想着她會來找他。
她是騙子,你明明知道的。
她就是個騙子。
陸恪的銀發都耷拉了下來,柔順的貼着額頭,看着就是莫名的可憐。
店長歎氣:“等會兒我找人送你吧。”
“不用。”陸恪語氣越發的淡,他将手機揣進口袋裡,拿着鴨舌帽就準備往外面走。
店長追上他,看他走路都有點走不穩的樣子,勸道:“你一個人怎麼回去,我還是找個人送你,安全一點。”
陸恪抿着唇不講話,隻固執的往外面走。
酒吧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纖細的身影。
“很抱歉,我們已經打烊,不接待客人了。”打掃衛生的服務員擡頭,婉拒這位深夜到訪的客人。
“我知道。”千述語調平和,在夜裡聽着有些涼,“我是來接人的。”
陸恪的腳步頓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