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因風到的很快,當她一路大步流星地穿過住院部的走廊,推開學生病房門的時候,帶回來的一身寒意已經被奢侈的溫暖烘幹淨了。
她的面正在鍋上保溫,現有的兩個學生一個坐在病床上,一個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正各自低頭劃拉着眼前的光屏,在門口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兩位看的都是專業書籍。
看到她進門兩人齊齊擡頭,陳修齊放下手中的事情起立:“老師,您過來了。”
連躺在病床上的林寒溪也在頓了一下之後立刻試圖下床,被陸因風揮手止住。
“不用了,你們都在看論文是吧,先看,具體的事情等會兒再聊。這邊是給我的面對吧,看起來不錯,正好我也餓了。”她說着走上前去,就那麼倚在高高的桌子前面,挑了一筷子面入口。
湯底鮮美、面條筋道,還奢侈地撒了新鮮的小青菜,金黃的煎蛋吸飽了湯汁,陸因風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有點不舍得咽下。
陳修齊和林寒溪對視一眼,各自埋頭重新進入了學習狀态。
陸老師一邊安靜而緩慢地吃面,一邊觀察自己的兩位學生,兩位都學的很認真,沒注意到她的目光。
林寒溪之前醫學的底子可以說是幾近空白,絲毫不摻水的零基礎,知道的醫學知識都是一些諸如酒精與頭孢不能同時服用的生活常識,但她一路在應試教育卷了這麼多年,從陌生到熟悉的學習能力絲毫沒有荒廢。
陳修齊勝在本體就是學醫的,在很快接受并汲取機械維修及唯心主義那部分之後,他已經是陸老師手下一名成熟的學生了。副系統貼心地把那些龐大而繁雜的資料做了精準地劃分,鑒于林寒溪的長處所在,她選擇治愈系異能和醫學常識兩部分資料進行學習,而在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自己讀懂陸老師新出的那篇論文。
當然,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實現從零基礎小白到徹底讀懂行業領軍人的論文,無異于癡人說夢。但林寒溪久經考驗,深谙“論文就是把人話修飾得不像人話的藝術”,不需要迎難而上的時候當然可以擺爛開擺,當需要她正面攻克的時候,面對艱深原理和晦澀名詞她也絲毫不怵。
背靠副系統的翻譯,她很快得出了結論:此次污染物的多處同時高烈度爆發,存在着高可能性的人工幹預。換而言之,這大概率不是一次意外。
陸老師給出的圖表上,在波動幾近趨同的、大量的曲線上面,代表此次事件的曲線突兀地拔出,高高地浮在曲線堆之上,非常形象鮮明。
林寒溪讀出這個結論之後并不感到意外,在她看來,聯邦都能反人類到下命令火力洗地居民區了,那再出個把惡意操縱污染物在人堆裡爆發的反社會罪犯可太正常了,這就不是一個會把人命當命的世界。
即使是她自己,如果不是因為治愈系天賦而被陸老師選中做學生,如果真的是一個“正常而脆弱”的治愈系,那麼即使死在今晚伊甸的盲區裡,也隻不過是多了一具需要打掃的屍體而已。
但是一邊的陳修齊看起來就震驚多了,因為他學得更多。根據存儲的資料記載,異能和污染物幾乎是同時出現,并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範例留給人類對它們進行研究,更遑論操控一說。
如果說常規的醫療手段和機械肢體的維修還建立在有清晰原理、可供解構的基礎之上,那麼污染物和異能部分的現存結論,除卻基礎的認知和測量以外,處處都是黑箱。
輸入A,則得出B,輸出攻擊性異能暴力破解,得出污染物消失,輸入污染物污染,得出人體異化,輸入治愈系異能,得出人體修複,但這其中到底是什麼在起作用,沒人知道。
聯邦不是沒有主導過一些血腥的人體試驗,但成本極高,同時得出的結果偶然性太大,不具備穩定的複現可能。
于是這些黑箱就隻能這麼黑着,也正是因此,陸老師此刻提出的結論更顯得石破天驚。
污染物有被人類操縱的可能,這個結論不知道會讓多少人徹夜難眠。
陳修齊審慎地思考這個結論,林寒溪的耳邊,地鐵上那個小女孩驚恐的哭聲重新開始在她耳邊環繞,她忍不住晃了晃腦袋,重新回想起了身後滿是人們驚惶的臉那一刻,這讓她輕輕咬了咬牙,很想把背後的這些惡意反社會的人抓出來殺掉。
副系統悄然浮現提示:“污染程度有所加深,程度,輕度。”
還沒等林寒溪回應她,敏銳的陸老師就站在了林寒溪病床邊上,伸出手把手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輕聲問:“你受的是什麼污染物的污染?”
這些事情林寒溪和副系統早在回去的列車上就做好了準備,林寒溪維持着那個被貼額頭的姿勢回答她:“序列号A17高危污染物,綠洲。”
陸因風聞言皺了皺眉:“怎麼會是這個?”她也沒指望林寒溪回答,繼續說:“我這邊目前有經過三期臨床實驗的精神撫慰劑,效果還可以,副作用是健忘和失眠,對于“綠洲”的話,效果可能不大,你考慮下要不要用,用的話你提個申請,我給你批準。”
林寒溪聽到健忘兩個字就開始搖頭了,她非常需要自己記憶清晰敏銳的大腦,而且她覺得自己還撐得住。
“好吧。”這個答案在陸因風意料之中,她收回貼在林寒溪額頭上的手,搖了搖頭“别硬撐,有需要的話随時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