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傍晚緩緩降臨。
為了讓學生能夠及時出門,陸老師貼心地把今日份的課程表稍作調整,林寒溪得以早早結束今天的日程,趕去看周淙的熱鬧。從滿是塵土的訓練服換成了學院簇新的制服,外面裹了件配發的制式大衣。
林寒溪這幾天又長高了一些,和同樣着裝的陳修齊站在一起,兩個人都一身黑壓壓的,和刻闆印象裡脆弱但愛世人的治愈系沒半點關系,更像是兩隻站在同一根電線上的烏鴉。
此刻這兩隻烏鴉正肩并肩地站在天台之上,這裡是軍醫部的頂樓,因為地少人多,各棟大樓的頂層曆來都可供飛行裝置起降。他們即将從這裡出發,乘坐申請下來的小型飛艇前往周淙的莊園。
今天的天氣比昨天好多了,雖然還是冷的,但極目遠眺,半邊天空都被金紅色的落日餘晖染紅,林寒溪在呼嘯的寒風裡把半張臉埋進領子裡,看到旁邊的陳修齊看過來。
她給了陳修齊一個堅定的眼神,微微點頭,看見陳修齊明顯舒了口氣。
蘇爾誠不同于周淙。
周淙有背景有錢,但他自己目前隻是個異能管理部小隊的隊長,所以即使他有莊園有醫療組,有為了資源甘願受他驅使的異能者,但他本人在伊甸裡的等級并不高。
他是有着一位持有着大型企業的直系血親,但那位直系血親,遠遠不止他一個孩子。
孩子這種東西,僅有一個的時候是寶貝,兩個的時候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三個就難免顧此失彼,當這個數字被拉大到幾十甚至上百的時候,其中一個的生死存亡和路過的野草也沒什麼區别了。
在聽到副系統補充的這些周淙背景資料之時,林寒溪大吃一驚。她的醫學知識還沒點到産科兒科的部分,怎麼也沒辦法想象一個人居然能有上百個孩子,強行想象的後果就是腦子裡有一地的孩子在地上爬,十分掉SAN。
副系統冷笑一聲,彈出來一張公開的實驗室照片,實驗室的格局布置和那天在周淙莊園地下層裡感受到的差不多。
密密麻麻的營養缸按順序排列整齊,黏稠的營養液裡,仿生子宮安靜地沉在裡面,隐約可見裡面胚胎的輪廓。
“周淙就是這麼來的?”林寒溪難以置信,感覺腹部某個安靜的器官傳來幻痛,那場面不适得讓她想要嘔吐。
“很多人都是這麼來的。”副系統的回答意味深長。
這一場面狠狠刷新了林寒溪的三觀。
這個世界總是這樣,每當林寒溪覺得“已經爛到這種程度了嗎”的時候,總會有下一件事情跳出來,告訴她“不,其實還能更爛”。
周淙這個瘾君子格外努力地在異能管理部鑽營,一邊費盡心思拿捏着手裡的人,一邊拼命地為自己擡身價向上爬,但他可能是嗑藥把腦子嗑壞了,行事風格上總露出掩蓋不住的惡毒來。
并不高的意思是指,周淙如果死了,上面的反應會需要一點時間,而查他死因的時候,也不會調動真正的高權限資源——在周淙的眼睛裡,那些被他拿捏在手裡的異能者是蝼蟻,但在真正被伊甸嚴密保護的那群人看來,周淙自己和蝼蟻也差不了多少。
隻要他的死因看起來合理正當,殺了他不會招緻太多的麻煩。
但蘇爾誠不一樣。
他在軍醫部裡混迹到現在,在異能研究上頗有一些成果,也主導研發了一些藥劑,在軍醫部根系很深。他本人除了嚴密地控制學生以外,還擁有着自己的私人安保團隊,至于他這樣的人為什麼會以私人身份來參加周淙的宴會,林寒溪也沒想通。
在最開始的時候,她出于“殺一個人也是殺,埋兩個人也是埋”的樸素想法,試圖做一個計劃把周淙和蘇爾誠一起殺掉,但在聽完陳修齊了解到的信息以後,她發現事情比她想象得要複雜得多。
但好在殚精竭慮一宿之後,還是想到辦法了。
光腦滴滴兩聲,是楚有儀的信息到了。
“已經準備就緒。”
林寒溪默默打了個1過去,然後垂下手腕,看着兩艘飛艇一前一後,從天際線的方向一路飛速駛來。陳修齊幾分鐘之前也在忙,滴滴的消息提示音不絕于耳,現在反倒安靜了下來。
學院配置的小型飛艇緩緩降落在樓頂,裡面的空間果然如陳修齊所說塞不下那許多人,而且型号也有點老,隻配備了基礎的智能駕駛功能,别的什麼安保防衛一概沒有——這正是林寒溪想要的。
兩艘小型飛艇一前一後升空,在上升到合适的高度以後劃了道弧線加速,朝着周淙的莊園駛去。
從飛艇上穿過這座城市,像飛在燈光絢麗的群山之中,五顔六色的光線透過飛艇的玻璃窗,在裡面投下旋轉的線條,林寒溪支着下巴冷靜地看向窗外,聽副系統科普這個建築是什麼,那個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