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枯枝養不活,文姜壽也活不了。”
十年裡,文姜壽從未放棄要離開樹纖島的決心,她嘗試過太多次,一次次遭受痛苦的吞噬,經年累月,身體已經受不住了。
說不定,哪一次再下到江水裡,她就再也不會醒來了,可能是下一次,可能是下下次。
那盆枯枝養活了,可做藥,治她的病。
紅筱九持懷疑态度,“你說的都是真的?”
它皺了一下鼻子,聳聳肩膀,“我說的都是真的,信不信是你的問題。”
“你的目的是什麼?”
“鬼變成人的目的能有什麼?死鬼樣子的我能感受到什麼,變成人我可以吃可以喝,可以曬陽光,可以在泥土地上打滾。我真的沒有惡意的,我變成人,純粹就是為了玩。”
它笑嘻嘻的,倒真像是天真無邪,又寫道:“透露一點我的弱點給你哦。鬼,你是殺不死的。但人,是能被殺死的。”
擁有血肉之軀,受制于血肉之軀,人身死,魂魄亡。
但紅筱九像是對它的弱點一點也不感興趣,問它:“文姜壽為什麼要把血抹在我的樹娃娃身上?”
“為了詛咒你!”
它有意把這五個字寫得很大,又跟在後面繼續寫道:“那時候樹纖島上有個說法,樹娃娃沾了除自己之外其他東西的血,就是兇,會惹邪祟上身,多災多難。拜托不要再讓我寫第三遍了。”
紅筱九快速眨眨眼睛,低下頭有點心不在焉,“是麼……”
她的表情很怪,像是不相信文姜壽會做那樣的事,又像是……有點心虛。
它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敵意,已經弱了一大截。
“不要說文姜壽的事跟你沒關系。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們兩人一鬼就已經糾纏在一起了。很不幸,文姜壽的事情,跟你有關系。”
“姜壽說你騙她,是什麼意思?”
“哦,九年前,我把那截枯枝給她,告訴她,隻要她能把枯枝養活,就能離開樹纖島。她信了,吃飯睡覺都抱着那截枯枝,養了九年。”
雖然它沒笑,但她就是感覺它在笑話文姜壽。
“你想救她?”紅筱九問。
它瞪大眼睛,那模樣像是在震驚紅筱九真是心狠。
急匆匆寫道:“廢話!我能變成她的模樣,她死了,我還得重新挑人。”
接着它又朝她靠近,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文姜壽的條件好,我舍不得她死。”
它那賤兮兮的笑容就像是在說:“你懂的……”
紅筱九很想翻白眼,“所以是你把我弄回樹纖島的?如果你真想救她,你為什麼不早點把我抓回樹纖島?”
“冤枉啊!今年她的身體才開始變差的。而且你不要高估我的能力,驅使你一個活人長途跋涉,很難的,弄不好會傷到我。救她的前提是不損傷我自己,否則我才不想救她呢。”
“不對……如果姜壽身上的副作用是因為你用了我的樹娃娃,那你再燒别人的樹娃娃,變成别人不就能解除了嗎?”
“其一,我說了目前為止我還不想換人。其二,一個樹娃娃上有兩個人的血不正常,不能用正常的思路去想。其三,我打個比喻,文姜壽現在是一個需要機器來維持生命的病人,我就是那個機器,如果我變成别人,那就相當于關閉了維持她生命系統的機器,那她就更快死翹翹啦。”
紅筱九像是懂了,又像是沒懂,或者她的心思根本就沒在它的解釋上,全程她的目光都在它臉上,似一隻仔細打量獵物的紅狐,最後幽幽道:“或者殺死你。”
殺死人形狀态下的你,一樣能解除詛咒。
短暫的驚愕後,它笑了,由衷地對她豎起了大拇指,“想得不錯,但你試試。”
“姜壽昨天中午在祝壽受了傷,但到了晚上傷口就都已經愈合了。如果我猜的沒錯,那個不錯的好東西,姜壽也有吧。如果姜壽和我一樣有不老不死的能力,那她怎麼會死?”
紅筱九的邏輯很正确,讓它感到很棘手。
但不老不死的問題,它必須得給她解釋一下:
“如果我在你身上劃一刀,你很快就會好了,别人可能需要十天半個月才會恢複。
“但如果我一刀斬斷你的頭顱,讓你身首異處,别人立馬死,你也是立馬死,明白了嗎?
“不老不死是相對的,受的傷害是有個限度的。”
白闆黑字,紮進紅筱九的眼裡。
她失望地閉上眼睛,偏開了頭——她的免死鐵券是真的,但也是紙糊的。
但這還不算完呢,它拍拍紅筱九的肩膀,逼着她看着自己,又當着她的面,寫下毛骨悚然的一句話:
如果一個人注定英年早逝,但她又擁有不老不死的能力,那結果一定是死于非命。
一定是死得很慘。
紅筱九長久地盯着它習慣性點在句末的一點,雙手死死地絞在一起,用力到像是要把十指絞斷——這一句話的殺傷力不可謂不大。
“養活那枯枝需要做什麼,需要多久?”内心一番掙紮後,紅筱九似乎妥協了。
聽到她的話,它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
然後,接下來,它的表情動作就又變得奇怪了,它忽然,含羞帶怯的,變得不好意思了。
它飛速寫下一串字,然後扭扭捏捏地,對她露出黏黏糊糊的微笑,刷地把白闆舉到臉前:“需要你再次愛上她。”
紅筱九腮上的肌肉頓時一抽。
真怪,她突然看不懂漢字了,反複讀了兩遍後,她才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