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我離島?
我自由活動的最大範圍隻能是樹纖島?
無論我在哪兒,它都能把我抓回去?
紅筱九不信。
我有腿有腳,沒有被捆綁住,它不讓我出島,我就不出島了?
紅筱九才不會乖乖聽話。
況且現在自己身邊又沒有人跟着……等等!沒有人跟着,并不代表沒有鬼跟着。
紅筱九冷不丁打了個哆嗦,戰戰兢兢地往周圍瞧了一眼,又想起那會兒它笑嘻嘻的模樣,和它寫給自己的那句話:“鬼,你是殺不死的。但人,是能被殺死的。”
它什麼意思?它變成人,變成我或者姜壽的時候,不單單隻是變個樣子那麼簡單是嗎?
它變成人後,就不再是虛無缥缈的鬼魂,就和真的活人一樣,會受傷,會流血,會死亡……
是嗎?
但不管怎麼樣,紅筱九就是覺得,它根本不是在自爆弱點,而是在威脅自己。
它為什麼說我殺不死鬼,因為人看不到鬼,觸摸不到鬼,但鬼能看見人……
那不就是在變相警告自己,自己一直在它的監視下,所以不要耍小心思!
說不定它現在就飄在自己身邊!
從走出栅欄鐵門,到現在,紅筱九站在文姜壽家的院門前,一步都沒動。
倒不是她真的被吓唬住了,而是因為文姜壽。
她确實很害怕,甚至昨天晚上都被吓得發了燒,但目前發生的一切,雖然詭異,雖然毫無道理,卻并沒有超出她的心理承受範圍。
她遲遲不走,她的猶豫,是為了文姜壽。
文姜壽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不要心軟紅筱九!不要心軟!”她猛地捏緊五指,在心裡嚴厲警告自己。
但……她很好奇,十年來,文姜壽到底是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副行屍走肉的活死人模樣。
昨天在祝壽見面的第一眼,紅筱九就清楚,姜壽已經不再是自己記憶裡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了,她眼眸裡的桀骜不馴已經被磨滅,徒留一地灰燼。
對,姜壽的眼睛就像是一片燃燒殆盡的灰燼,黑漆漆的很空洞,偶爾會蹦出一點璀璨的火星。
姜壽從前嘲笑自己是個愛哭鬼,笑話自己的眼淚能淹死一頭大象,但現在她也是個愛哭鬼了,動不動就會紅了眼眶,又脆弱,動不動就暈倒在地……
紅筱九還沒有從發現兩個自己的驚愕中緩過神呢,那邊文姜壽就啪地倒地了,她一邊為自己擔驚受怕,一邊又忙着為文姜壽擔驚受怕——連緩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所以萬一,它說的是真的。萬一,文姜壽真的有危險……
要真是那樣的話,自己一聲不吭地離開樹纖島,見死不救,是不是……不太道德。
紅筱九早就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樣,那不同尋常的愈合能力,樣貌方面她倒是沒有太在意,畢竟按正常來講,她現在也是風華正茂。
但十年來,她是不安的。
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有所得必有所失,所以她總是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餡餅為什麼會砸在自己頭上,她害怕一切會像是故事書上講的内容一樣,她現在預支的是以後的運氣或者壽命,或者是借用了他人的生命,反正都是要還的!
因此,她既想知道自己的自愈能力是怎麼一回事,又恐懼知道。
當她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出現在樹纖島的公交渡輪上時,她有預感要“真相大白”了,所以又害怕又激動,但是……現在……她退縮了,又想當縮頭烏龜了。
登上樹纖島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怪事就像連珠炮一樣朝她轟了過來,打得她措手不及暈頭轉向,詭異、瘆人、陰寒,各種不好的感覺擠壓着她的心髒,把她的神經當琴彈。
紅筱九想逃避,情理之中。
不過,就在剛才,她走出文姜壽家的大門時,才恍然驚覺:
自己恐懼的是樹纖島,不是文姜壽。
樹上蟬鳴聲一浪高過一浪,就像樓上裝修的電鑽聲,毫不客氣地鑽進耳朵裡,叫得她心煩意亂,夏日燥熱又加劇了她的症狀,她的心思沸騰不止。
紅筱九懷疑文姜壽給自己下毒了,因為,她再一次,要對文姜壽心軟了。
她倒是希望文姜壽真給自己下毒,那樣她就可以為自己的冒險行為尋個正當借口。
于是,再三猶豫,紅筱九終于邁開了腳步。
隻是,她沒有轉身回到荒草叢生的院子裡,也沒有朝島外圍走去,她的方向,是樹纖島深處。
文姜壽的家,位置有點偏,但紅筱九不是全無印象,她越看越熟悉,她想起,她記得,這附近有一條河。
塵封的樹纖島地圖,再一次在她腦海裡鋪展開。
七拐八拐,小小迷路了一下後,她爬上一個山坡,扶着坡頂老樹的樹疙瘩,凝望着坡底的小牆河。
從前,文姜壽喜歡在島深處的山林裡四處亂晃,所以她總是能發現很多有趣的地方。
小牆河發源于島上,最終會彙入環島的江水裡。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這裡靜谧清幽,很适合打瞌睡。
從前夏天她們在河裡遊泳,冬天在冰上散步,春秋時候,就躺在岸邊草坡上曬太陽。
那時候,當文姜壽背對自己枕着胳膊睡着時,紅筱九就會悄悄繞到她身前,在她面前躺下,像是個偷偷幹壞事的小惡魔,偷笑着伸出食指,輕輕點在她的額頭、鼻尖和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