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将報告書和檢讨書寫完打印出來,再拿到隊長辦公室,再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臨近正午,早就超過規定的24小時執勤的401和404終于可以下班了。
不過在此之前……
“抱歉抱歉!麻煩班長和小降谷等一下我和小陣平。”半長的頭發被用發繩在腦後紮了個小啾,萩原研二從儲物櫃裡拿出一件幹淨衣服,拿着它一溜煙的跑了。
雜物間的門打開,換了身衣服的降谷零走出來,他剛剛在裡面聽到了好友的喊話。
“萩原和松田是住一起嗎?”他好奇的問已經收拾完畢坐到沙發上休息的伊達航。
“啊,合租的房子。”伊達說:“住了快兩年了,離這裡很近。”
“沒記錯的話,他們第一機動隊的總部不是在警視廳嗎?怎麼不租那附近的房子?通勤也方便些。”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之前屬于警備部第一機動隊下的爆處班,降谷猜到他們住在一起,還以為住的地方就在警視廳周圍。
“聽說一開始是這麼打算的,但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滿意的。”想到了什麼伊達露出了一個壞心眼的笑,“而且聽萩原說,很多房東見過松田之後都不敢把房子租給他們了,最後看來看去才找到現在這個。”
“原來如此,松田的話,确實很好理解了。”降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接着問:“那伊達班長呢?現在是一個人住嗎?”
“嗯,租的小公寓,一室一廳的那種。畢竟偶爾休假的時候娜塔莉會過來。”說着,面相嚴肅的男人露出了堪稱溫柔的羞澀笑容。
“诶——”
“降谷你們非番的時候也可以來啊!”在這方面仍是經不起打趣的寸頭警官紅着臉提高了點聲量。
“什麼什麼?我聽到了什麼?班長在邀請小降谷?”萩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青年抱着換下來的衣物走進來,後面跟着正在用幹毛巾擦頭發的自然卷警官。
“不要說容易讓人誤會的話。”伊達航無奈道。
“哈哈,抱歉抱歉。”沒什麼誠意的道着歉,萩原把髒衣服塞進包裡,打算待會帶走。“對了,雖然被班長搶先了,但是Hagi還是要說,小降谷,歡迎你随時來我和小陣平的家玩哦!”
“……什麼啊,都聽到了啊。”小聲嘟囔了一句,降谷點頭,“那到時候就打擾了。”
“怎麼會打擾?”萩原笑着說:“我們都很高興哦!一起住也沒關……啊最近可能不行。”臉上的表情變成了苦惱。
“畢竟熱水器壞了連澡都洗不了。”收拾完畢的松田走過來,臉上滿是無語,“修理公司還專挑我們執勤的日子上門,根本就是故意的,幹脆投訴他們好了。”
“嘛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來四機搜之前我們确實很少回去住嘛。公司把我們的預約往後排也可以理解。明天好好來修就好了。”萩原拍了拍幼馴染的後背。
幾個人都收拾好,由走最後的松田陣平鎖好門,四個人向電梯走去。
降谷零突然想起件事,轉頭跟松田說:“衣服,我會洗幹淨還你的。”
他的西服套裝被血弄髒了,礙于他們接下來的行程,不好穿着帶血的衣服招搖過市。他又昨天才報道,沒有可換洗的衣服在分駐所。于是和他身形最相近的松田就借給了他一件自己衣服,外加一條褲子。
畢竟休閑款的上衣配西裝褲也很奇怪。
松田打了個哈欠,無所謂道:“行。”
四人下到停車場,來到一輛銀灰色的轎車旁。
“這是伊達班長的車?”降谷很驚訝,倒不是驚訝伊達航有車了,而是……
“沒錯!”不等伊達航說話,萩原就開口道:“锵锵!零戰之魂!馬自達!”
“順帶一提,Hagi的那一輛是寶藍色,由于實在太招搖平時不會開着上下班。”松田站在他旁邊說。
“明明很帥氣,小陣平怎麼能說招搖呢。”萩原不滿地撞了下幼馴染的肩膀,“看過的人都很喜歡的說。”
“不要學女高中生說話啊。”松田翻了個白眼。
沒管那邊閑話的兩人,伊達走到盯着他車在發愣的金發青年身邊,微笑道:“還在警校的時候,降谷就很喜歡這個吧?”他指了指面前的馬自達。
不再是在校門口被幼馴染點破調侃就嘴硬臉紅的反應了,現在的降谷坦率地點頭承認,“嗯,很喜歡。”停頓了下又補充道:“我的那輛是白色的。”
“诶!小降谷也有馬自達嗎?那下次開出來我們比比看,怎麼樣?”萩原星星眼的湊過來,一臉的躍躍欲試。
接收到他的暗示,降谷也有些蠢蠢欲動,正要答應突然想到他的那輛馬自達還在公安手上,審查期沒結束要拿回來基本沒可能。
像是被一隻白森森的骨爪捏住了喉嚨,心髒有一瞬發緊,降谷目光閃動,沒有表現出異常,隻道:“嗯,有機會的話。”
*
雖然萩原研二極力自薦開車,但伊達航還是果斷表示拒絕。把才危險駕駛過的他和降谷零都給趕到了後座去坐。
“我的車可經不起你們那種開法。”他開玩笑道。
坐副駕的松田拆台,“雖然這麼說,但開着車追擊犯人的搜一警官也猛的很。”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伊達将車啟動,調試了下後視鏡,“怎麼能看着犯人在眼前逃跑。”
“确實是這個道理。”半長發的青年傾身向前扒住前座的椅背,“但想靠雙腿就追上開着車的罪犯的伊達警官也很欠考慮啦!”
松田立刻表示贊同,“如果不是高木那小子難得機靈一會,知道把車開過來。說不定那混蛋真敢撞人。”最後一句話完全是從牙關裡擠出來的,卷發警官的神情充滿攻擊性。
降谷在一旁聽着察覺到不對,皺眉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一年,不,應該是兩年前吧。”舊事提及伊達也很尴尬,但作為理虧的那方還是老老實實的坦白了。
“那個時候搜一在追查一起連環殺人犯,所有人都熬了好幾個大夜沒休息才終于把犯人逮捕歸案。然後和高木下班的時候碰到了萩原、松田這兩個家夥,就一起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點東西。”
“結果就碰上了搶劫犯。”松田聲音涼涼地截過話頭,“我們的伊達警官,上一秒還困的站着就能睡着,下一秒就沖了出去。”
“犯人騎的是摩托車,見伊達班長追上去調轉方向就要撞過來,幸好有一早去停車場取車說要送前輩回家的小高木開着車擋了一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伊達被兩位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黑曆史,尴尬又心虛,虛汗都挂在臉上。“咳咳,那時候真的是困糊塗了,腦子都丢掉了,幸好是虛驚一場。”
等紅燈的空檔,一擡頭對上後視鏡裡充滿不贊同,甚至有些嚴厲的紫灰色下垂眼,心虛感更重的同時愧疚感也暴增。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他說。
于是那雙眼睛又恢複成了平常的樣子。
這一茬過去,幾個人開始讨論待會去居酒屋要點什麼吃的。快要餓扁的萩原念餐單一樣報了一長串菜名,松田則嚷嚷着要吃燒鳥配啤酒,伊達說什麼都好隻要是肉他來者不拒。
降谷零一開始還會說上幾句,後面就抱着手臂靠在座位上聽他們三個人講話。從緊扣主題的食物到與話題偏離十萬八千裡的閑聊,中間還會夾雜幾句無意義的吐槽,降谷聽着,臉上是自己也沒發現的微笑。
他很久沒有這麼放松過了。
放松的結果就是洶湧的困意襲來,耳朵聽着三個人的聊天,眼睛已經快要合上了。他沒太用心抵抗這股倦意,同車的是他絕對信任的三位友人,在他們身邊還要保有持續高度的警惕之心,即便是他也覺得這有些強人所難了。
伊達的車開的很穩,遇到需要小小提一下速的情況後座也沒有很晃。降谷把頭靠着窗框邊,窗外的日光和行駛車輛的引擎聲都因為車内幾個人的存在,變得附有催眠效果。
同在後座的萩原研二的是第一個發現降谷零此刻的狀态。他在後視鏡裡和前座的幼馴染對了個眼神,伊達航也随之看了過來,三個人交換眼神,誰也沒有停止講話,隻是默契的把音量下調了一格。
察覺來自友人的好意,降谷沒有拒絕,從善如流地合上眼,放任意識慢慢下沉,直至陷入黑暗。
*
完整的、沒有縫隙的弧形石牆圈出了一塊圓形空間,顔色鮮豔的彩繪玻璃組成了這個空間的穹頂,讓透過玻璃映進去的水光都泛着不同顔色。
和石牆同一材質的地磚在腳下鋪滿,光腳踩在上面也沒有覺得涼。
這裡什麼都沒有。
“嘭——”一聲巨響。
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外部攻擊,整個空間狠狠晃動了一下。
穹頂玻璃上的彩繪像開了除霧功能的車前擋風玻璃,萬花筒般的圖案迅速消褪,由下往上,最後彙聚到玻璃半球的正中心,被外面的生物一口吞下。
巨大的章魚張開它的腕足,将半圓形玻璃球抱住。肥厚的觸手上遍布正在翕動的吸盤,密布的小吸盤在某一刻同一時間大張,吐出一個個猩紅色的眼球。
它們貼在玻璃上,豎狀瞳孔緊緊盯着被關在圓形空間裡的人,随着裡面的人移動而移動。
一條觸角從玻璃上拿了下來,在半空中拱縮成一團,蓦地向下。玻璃窗被捅破,碎片落下的同時黏滑的觸須卷住了裡面人的手腕。
*
壓的很低、略微急促的呼吸聲其實在車廂内并沒有很明顯,但同在後座,又時不時分出一部分心神去注意,萩原研二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調職後,不需要再每天進出警視廳大樓,也就不需要再每天穿西裝打領帶,所有人的穿衣打扮都是按自己舒服的方式來。早就對西裝三件套格外有怨言的幼馴染更是第一天報道就穿了常服,分駐所的櫃子裡也是常備休閑為主的衣服。
包括今天借出去的一套。
以寬松為主的連帽衫取代了西服加襯衫的搭配,純黑的底色包裹住歪靠在窗邊的金發青年。他閉着眼,還算和緩的呼吸在某個瞬間陡然變得急促,眼下的小片陰影随着睫毛本身的抖動而震顫。原本放松的垂放在大腿上的手握成拳,連帶着兩條手臂也跟着繃緊。
這是陷入噩夢的反應。萩原皺眉,擔心他繼續下去會影響到手臂上的傷口,想把人叫醒。
手剛剛搭上他肩膀,上一秒還閉着眼的金發青年突然暴起,出手迅猛毫不遲疑,手腕被一把扣住往反方向扭,萩原研二毫無防備,疼的一哆嗦。
标注為危險的雷達在腦子裡哔哔作響,到嘴邊的痛呼拐了個彎,他緊急開口:“零!”
完全沒看清肢體的運動軌迹,但在那聲呼喊之後,一隻手堪堪停在了他的咽喉處,甚至因為速度過快讓他感受到了風。
萩原擡眼,與那雙還殘留着星點迷茫的灰紫色眼睛對視。
*
聽到萩原研二聲音的下一秒降谷零就回神了。夢裡讓他感到恐懼的景象因為大腦的蘇醒被漸漸遺忘,隻留下了個大概的印象。他木着臉松開手,下意識的避開那雙直直望着自己滿含擔憂的眼睛,視線停留在面前半長發青年的脖頸,一時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
“對不起,萩原。”他抹了把被冷汗粘濕的額頭。
心髒跳的很快,胸膛因為加速的呼吸起伏的明顯,氧氣争先恐後的往肺裡鑽,擠得他胸口生疼。裝作清嗓子的咳了兩聲,他啞聲解釋道:“我睡糊塗了。”
“沒關系啦,有警惕心是好事。我沒有生氣喔。”沒有挪回原來位置,紫眼睛的警官先生貼着他坐的穩穩的,沒有一點受剛才事的影響的表現,大咧咧伸手又在他肩頭拍了拍。
“不過我确實吓了一跳!沒想到小降谷現在身手已經進化到這個程度了,Hagi完全不是對手了呢。”雖然這麼說,萩原笑的還是很燦爛。他轉頭看向前座的伊達,“怎麼樣班長?有沒有危機感?”
伊達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又快速打量了下他身邊的金發青年,誠實道:“肯定有。降谷,等下次體測的時候我們來比一場吧?”
降谷點頭,“沒問……”
“在此之前——”坐在副駕的突然插話,卷發青年扭頭看向後座,鼻梁上的墨鏡下滑,露出凫青色的眼睛,緊緊盯着金發深膚的混血兒,“先和我比吧。”
“零。”他表情相當認真的喊出降谷的名字,甚至隐隐有些猙獰。
幾秒鐘的對視,降谷挑了下眉,帶着些微挑釁的意思應下了,“我可不會放水的,松田。”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松田沉聲說:“我要把你揍到滿地找牙。”
“可以的話,就來啊。”
降谷抱起雙臂向後靠,正要順着他的話繼續往下說,一瓶礦泉水突然被抛過來,他下意識的接過,再擡頭時某個卷毛已經把頭扭了回去。
“給。”萩原緊跟着将一包紙巾塞到他手裡,收回手時手腕随着袖口上移露出來了一點。
降谷零注視着那上面指印壓痕,後怕的同時愧疚在心裡咕嘟嘟的翻滾。他一手瓶裝水,一手紙巾,心像是被打翻的調味料注滿,什麼感覺都有,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