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說他是害死搭檔的元兇他也從不反駁,恐怕在他心裡,‘殺死搭檔’的罪名他已經給自己判定了。”
松田陣平本來在聽,隻是下意識的往對面樓瞥了一下,眼神猛地一凝,“先停一下。”
“嗯?怎麼了?”
“伊達班長,那個香坂出事的日期,是不是三年前的8月8日啊?”松田撐着欄杆朝遠看,墨鏡被推到了頭頂。
伊達愣了一下開始回憶,“是八月沒錯,我記得當時特别熱,嗯……沒錯,就是那一天!”
“那就沒錯啦!”卷發青年笑起來,手臂伸出指向對面那棟大樓,“五樓,那個陽台,看到了嗎?”
三人都向那個地方看過去,對面那棟樓屬于另一個轄區,五樓的陽台欄杆上綁了一塊白色的床單,上面是屋主人用彩筆寫的一則尋人啟事,在找三年前8月8日的晚上幫忙報警的好心人。
三年前的8月8日,就是香坂因意外去世的日子。
電光火石間,四個人都想到了一個全新的可能。
伊達航掏出手機,“我給津島打電話。”
“我給那個區的警署打電話确認一下。”萩原說。
松田則直接往樓下跑,“那我就去确認一下!”
“我也去。”從來了這裡就沒開過口的降谷零出聲說了第一句話。
兩人一前一後沖下樓,三樓拐角處有一攤未幹的積水,松田跑的很快,一腳踩上去,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撲,眼看整個人就要越過半人高的圍欄一個倒栽蔥下去。
“松田——”
身後看到這一幕的降谷零目眦欲裂,什麼頭暈頭痛統統忘到了腦後,直接從五級台階跳了下去。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他踩着看不到盡頭的樓梯拼命向上奔跑,那聲槍響不由分說的紮進他的大腦,眼前的一切都好像瞬間染上了血色。
松田陣平的外套下擺被一把揪住,力道大的勒的他兩臂一痛。他上半身趴在圍欄上,差不多已穩住了身勢,就被來自身後的力量硬向後扯了回去。
他連忙伸手按在牆上,才避免了被慣性帶倒将身後人當做肉墊,兩人一起翻倒在台階上悲劇。
“好險!——zero,還好有你拉……”他長呼一口氣,偏頭對身後搭檔感慨,話沒一半沒了後續。
抓着他衣擺的手沒有松開,反而越攥越緊,距離的貼近讓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有顫抖的幅度從那隻手上傳來。
金發青年垂着頭,劉海遮住了他上半張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整個人似乎短暫的失去了與外界溝通的能力。
“Zero。”松田就着衣擺被捏着的姿勢艱難轉身,握住搭檔的手,感受到它在自己掌心仍在發着抖,毫不猶豫加重力度,将那隻手緊緊握住,“抱歉,讓你擔心了。”
熟悉的聲音和觸感無疑是一管很有用的鎮定劑。眼前的血霧被揮開,視野重新回到了正常,感知也被撥回正軌。
見眼前人毫發無傷,降谷零一顆狂跳不止的心髒才有了平靜下來的趨勢。
“知道這裡存在安全隐患還出過事故你倒是注意一點啊!”冷靜下來後怒火也随之而來,降谷零滿面怒容的瞪着松田陣平,“剛才不是有我拉你,你就摔下去了知道嗎你這個笨蛋!”
“其實就算你沒拉住我我也不會摔下去,而且我剛剛都已經刹住腳了。”一連串腹诽在心裡滾來滾去,最擅長和降谷零互怼吵架的松田陣平卻難得沒有吱聲,隻是抿着嘴聽完,才大聲喊道:“好啦我知道啦,是我錯了!對不起!”
“發生什麼了?”
“你們在幹什麼?”
萩原和伊達各自打完電話下來就見松田攥着降谷的手,降谷扯着松田的衣服,兩人面色都不怎麼好看。
“執勤期間禁止打架。”寸頭警官眼神一凜,班長氣場全開,和當年警校的那位魔鬼教官有的一拼。“吵架也不可以!”
萩原則是迅速拿出手機對着他們咔了張照片,笑的臉上寫滿了狡黠,“這可是值得珍藏的收藏品啊!”
松田和降谷對視一眼,迅速分開。松田磨看牙沖了上去,“Hagi——”
降谷向後一步倚靠在牆上看着兩人鬧,幻視了一隻鏟屎官逗貓,不自覺笑了一下。
一旁的伊達看見他額角的冷汗,以及沒什麼血色的唇色,眼中有深深地憂慮。
*
津島沒走多遠就被伊達航一個電話call了回來,等他來了幾個人才去了陽台挂床單的那戶人家,從馬上就要搬家的女主人嘴裡知道了三年前香坂失足的真實原因。
“那天,香坂獨自在天台喝酒,等待着津島的赴約,但等了很久都沒有人來。零點過去,還在天台的香坂剛好目睹了對面樓的女住戶遇到了入室搶劫,于是一邊撥打了警用專線,一邊下樓想沖過去救人……”
伊達航頓了一下才繼續,“然後因為酒精影響了身體平衡,加上情緒激動,失足從那個圍欄翻了下來。”
他盯着津島怔然的臉,鄭重道:“他直到最後,都在做一個警察該做的事。”
一旁的降谷零睫毛輕顫了一下。
“搭檔最後的時刻,至少懷抱的不是滿心的絕望,這對津島警官來說,多少會有點心理慰籍吧。”萩原盯着不遠處的男人的背影,感慨道。
得知事情全部經過的津島沉默了很久,才走到當年他發現搭檔屍體的地方,盤腿坐了下來。
他們四個就在巷子裡安靜的站着,将那片空間留給他一個人。
陽光在樓與樓的縫隙間跳躍,被分成一縷一縷,撒在男人的後背與身側,将他與他身邊的身前的空地都點亮了。
陰影裡的金發警官靜靜地注視着這一幕,突然出聲:“知道死者死前的想法也不能改變他已經死了的事實。”
津島真的可以釋懷嗎?
知道香坂死前仍在履行着警察的職責又怎麼樣?
這樣也不能改變在目睹搶劫案前,他仍然處于絕望。
憤慨于前輩搭檔對自己的冷情、失望于自己的急于求成最終自作自受一敗塗地。
津島真的能忘記嗎?
忘記自己是壓垮香坂的最後一根稻草,忘記自己在收到他最後一條短信時做了錯誤的選擇。
這些事情最終彙聚在一起,導向了香坂死亡的結局。
津島不是兇手,他是不折不扣的幫兇。
思緒不受控制的翻滾,降谷零猛然回神,他擡手捏了下鼻梁,輕聲道:“抱歉。”
他怎麼能以自己的思維擅自揣度他人的心理創傷,用詞還如此刻薄。他在心裡譴責自己。
“你說的沒錯。”不知何時名為津島的男人已經走了過來,他看向降谷零坦然道:“即便是這樣,也不能改變香坂已經死了的事實。”
“……”
降谷沒有說話,津島也不需要他說話。
“發現他提交了作假證據那天,作為搭檔我該做的不應該是一味指責,更應該詢問他這麼做的原因。”
“他被停職的時候,作為前輩,我該耐心一點去開解他,而不是隻顧着擔心自己的晉升受到了影響,隻對他說了一句冰冷的‘自己決定去留’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一個人在檔案室裡寫辭呈的時候,我不該因為膽怯面對,而沒有推門進去把我想對他說的話說完。”
某種意義上,面對面站着的這兩個人在一些事情上都有着近乎殘酷的冷靜與克制。他們會反複刨開傷口,以堪稱苛刻的态度去審視自己的一言一行。
津島每多說一句話,降谷垂放在身側的手顫抖的頻率就更高一分,哪怕他的臉上一點破綻未露。
津島深吸了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聲音變的沙啞,“看到他發的那條短信時,什麼檢讨,我就該管它去死……我應該來這赴約。”
“警官先生,你的眼睛寫着‘你就是殺人兇手’,我看得出來。”津島點燃一根煙,他沒往嘴裡放,隻是夾在指間,“從剛才在上面的時候,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降谷零鮮少有這麼啞口無言的時候,而他也沒有很想道歉。
“所以,今天的事于我而言不會有任何改變。我不會忘記他。”津島平靜地說。
“不管怎樣,我都會扛住良心的反噬好好幹下去。”
他走到降谷零面前,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又沖伊達航點了下頭,與他擦肩而過,離開了這裡。
他的離開讓巷子的四個人安靜了好一會,伊達航三人皆神情複雜,面面相觑。
降谷零背對着他們,一動不動的沉默的站在那裡,良久才慢慢轉身,他的氣色看着更差了,眼睛像是被蒙了一層灰霧,裡面明明滅滅閃爍着什麼一點也看不清。
“對不起班長,”他輕聲說:“好像讓你朋友生氣了。”
“這有什麼!”伊達航伸臂攬住他的脖子把人拉了過來,笑道:“他那個人就這樣,以前在搜一的時候我沒少被他氣,你别理他。”
金發青年安靜的任他攬着,聞言過了一會才慢慢點頭,“好。”
TBC
*景光回歸正式進入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