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然雖然少了一半脖子,但他奇迹般地還活着,眼裡寫滿驚恐,秦熏看懂了他的嘴型:腿。
她将手電筒下移,照向他的腿。
他原本穿着條運動短褲,此時露在外頭的兩條小腿被啃得能看見白骨,膝蓋下方已經沒什麼肉了。
失去肌肉和神經,單純的骨架再支撐不了他上身的重量,陳然姿勢怪異地摔倒在地,秦熏忙将光源追了過去,卻見他腿部的白骨化居然已經蔓延到了大腿中部。
也就是說,隻是剛才沒被光照到的那一會,他腿上就少了一大圈肉。
秦熏心頭大駭,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吃人?
手電筒的光下,他的傷口維持在原來的樣子,不見變化,仿佛從來沒有人攻擊過他似的。
可黑暗中的咀嚼聲卻仍在繼續,陳然身下的草坪上淌出大片大片血。
秦熏忙又将手電往旁邊打,照向他的上半身。
從她發現陳然脖子穿孔到現在,也就一分鐘不到的功夫,他脖子已經被黑暗中的未知存在啃完了,白森森的頭骨孤零零地擺在身軀邊,連血絲肉沫都被吃得幹幹淨淨。
她算是能确定了,光照着的時候那未知存在不會進食,而隻要回到黑暗中,那……
果然,再将手電轉回來時,剛才他那雙浸在黑暗中的腿徹底隻剩白骨,僅剩的一半已經被啃光了。
此時的陳然,身上再找不出哪怕半塊血肉。
她鬼使神差擡起自己仍在不斷發癢的手,也一樣,在光下就不癢,一離開光,馬上就有無數蚊子在咬她一樣。
這麼一來二去,秦熏心裡打起了鼓,到底是有東西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偷偷吃人,還是說……吃人的就是這黑暗本身?為什麼她沒像那陳然一樣被啃得隻剩骨頭,而隻是癢?
是因為那東西咬不動她麼?還是說跟當時被子彈擊中時一樣,她快速恢複了?
她獨身站在這片厚重黑暗裡,四下無人,隻能聽見近在咫尺的咀嚼聲。
那聲音萦繞在她身邊,和難以言說的癢一樣,從她未被光照到的耳邊,頸側,蔓延到同樣被黑暗包裹的手臂,脊背。
她清楚聽見自己被啃噬的過程。
秦熏渾身發冷,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她沒心思多想,邁開腿,大步往三院的方向狂奔。
即便這片黑暗現在還沒法兒把她吃掉,可誰知道待久了會發生什麼。老奶奶是啃不動排骨,但隻要給的時間多,人家也能順利把肉磨碎吃掉下肚。
三院看上去離這兒也就百來米遠,可她跑了五分鐘,那棟建築卻還在那個位置,離她始終保持着一種又近又遠的距離,而她也一直浸在黑暗中。
她緩緩慢下步子,低頭看向足邊,陳然的顱骨靜靜擺在原地,兩個黑窟窿直直盯着她。
秦熏面色登時難看至極,跑了這麼久,她壓根兒半米都沒跑出去過。
“喂!你在哪兒?”她舉着手電,想在黑暗裡找到阿冬,這家夥一身黑,完美融進黑暗裡,從剛才陳然出事的時候起,就沒瞧見它身影。
手機震動了一下,她火速接起,那頭是阿冬的聲音:“你怎麼站着不動?”
秦熏一怔,三院門口路燈下不知何時多了道身影,一身黑,帽子墨鏡一應俱全,正是阿冬。
“不是,”秦熏有點糊塗了,“你什麼時候過去的?”
“我一直在這兒。”阿冬回道:“從森林出來後,就是這裡。”
秦熏詫異,“怎麼可能?”她環視一周,“我現在明明就在這片空地上,離那兒還有幾百米的樣子。”
“你看到了什麼?”
“一片黑。”秦熏反問,“那你看得到我嗎?”
“這具骷髅沒有眼睛,我隻能感知你的位置。你就在我身邊。”
“身邊?”秦熏頓時毛骨悚然,在她眼裡,她離路燈下的阿冬明明隔了老遠。
“快過來,王赫就在這裡。”
秦熏有點着急,“我怎麼過去?我剛試了,怎麼跑都跑出不出去,你怎麼過去的?”
“什麼都别看,直接走過來。”
秦熏微怔,什麼都别看?是讓她閉眼?
在這種一片漆黑,隻有遙遠的路燈充當唯一指路标的情形下,閉眼往前走真的很考驗人,随時可能走偏,一偏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既然睜着眼的時候不行,那也隻能試試盲人摸路了。
合眼瞬間,秦熏跌進夢境。
直升機低低飛過叢林上方,巨大的氣流卷起下方枝葉,秦熏一低頭,就能看見腳下的無垠綠海。
她皺了皺眉頭,問飛行員:“不能飛高點?”
這種高度跳下去,傘都來不及打開,人就會被樹枝戳穿。
耳麥裡傳來飛行員的答複:“操縱杆失靈,無法爬升。”
身後的隊友面色凝重望着她,“秦姐,怎麼辦,下不下?”
秦熏沉吟片刻,做了決定,“我一個人下,你們在森林外接應我。”
其他人面面相觑:“這……”
秦熏解開身上的傘包,丢回座位上。她回頭看了眼其他隊友:“我能活着落地,你們未必,别來送死。”
直升機飛到一處空地上方,她瞅準位置,縱身一躍。
巨大的失重感撕扯着她的五髒六腑,幾秒鐘的功夫,她急速下墜的身體穿過茂密擁擠的枝葉,墜落地面。
她的四肢斷裂,頸骨彎折,換個人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但她隻是調整了一下位置,将它們安了回去,便起身走向視野中發光的那處祭台。
祭台古樸宏偉,頂部的巨手上托着一隻精緻的匣子,秦熏身手很好,這種常人難以攀登的陡峭石台于她而言如履平地,匣子順利到手。